画家陈大章
再次见到这位老人，是在他北京的寓所里。环顾寓所的陈设和宽大的画室，翻阅他的生平资料和名家评价，我脑子里却莫名地跳出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跨历清代康、雍、乾三朝的意大利籍宫廷画师郎世宁，一个是“玩”出大名堂的著名京城玩家大学者大鉴赏家王世襄。我辈生也晚，郎世宁自然无缘得识，王世襄却有缘拜谋一面。不知怎的，这两位旷世奇人的影子在我眼中渐渐重叠合一，幻化为眼前这位敦实厚道、爽朗健谈的老人。纵览老人的一生，我觉得他就是当代的郎世宁和王世襄。这位83高龄的老人就是陈大章。
之所以拿郎世宁和王世襄来与陈大章作比，是因为他们在人生经历和艺术成就上很相近。
说起来，陈大章祖上其实是移民北京的“新京人”，其祖原先在收藏界奉为至尊的“秘色”越瓷的产区浙东绍兴经营瓷器，后北上进京，专做宫廷青瓷营生，在南皇城根下置办了殷实的家产。从祖上与皇宫打交道，到陈大章作品入藏中南海、人民大会堂、国宾馆、国家领导人会客厅等等，一直都沾着一个“皇”气。郎世宁是一生侍奉三代皇帝，陈大章是一门三代宫中行走。陈大章倒是地道的北京人，在皇城根下呱呱坠生，操一口纯正的“京片子”，从小养鸽子、提鸟笼、斗蟋蟀、放风筝、驯鹞鹰、玩票房，并由此“玩”成一个国画大家，这经历与祖籍福建的王世襄颇为相似。不过，所有人知道，这样的“玩”，其实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另一种说法。
超凡脱俗的“童子功”
陈大章爱绘画，从小就跟在叔叔陈林斋后面“涂鸦”。陈林斋这名字，老一辈的北京人很熟悉，京城著名工笔画家，专事故宫(微博)古画复制，那张深藏于故宫博物院的《韩熙载夜宴图》手绘复制品就是他历时三载的呕心之作，即便专家用放大镜观看也与真品难分轩轾，足见其绘画功底之深厚。正是由于叔叔的缘故，陈大章才有得天独厚的机会在故宫艺海里徜徉，观赏和临摹的古本名画海了去了，因而具有非常扎实的“童子功”。他15岁在荣宝斋(微博)挂笔单，挂笔单就是现今的个人作品展销会，是荣宝斋给予艺术大家的特殊待遇，为一个15岁的孩子挂笔单，这在荣宝斋属于破天荒；新中国成立后，组建“中国画研究会”，齐白石任会长，副会长有叶浅予、王雪涛、黄均，陈大章是年龄最小的的一位常委，那时才21岁，往长须白眉的丹青国手丛中一站，显得又小又稚嫩；毛泽东主席60大寿时，全国遴选105位知名书画家挥毫贺寿，年龄最大的是齐白石，最年轻的是陈大章，22岁，这些书画毛泽东非常喜欢，陈大章的工笔人物《少先队员知春亭跳舞图》选挂在主席书房，经常观看，毛泽东逝世后，中央档案馆将这批书画汇编成集。这一切，包括后来画作被国家领导人作为国礼馈赠外国政要、被诸多国家级馆所收藏、被北京各大建筑张悬等等，其画作技艺的发轫均来自他的“童子功”。
大章十几岁时家道已中落，为了帮助父亲养家糊口，他摆烟摊儿，做小买卖，即便如此，陈大章并没有放弃对绘画的追求，一手拨算盘，一手握画笔。著名作家老舍先生把他叫做“苦孩子”而收为义子。京城是丹青国手云集的地方，陈大章在大家之间行走、求教，先后得到齐白石、陈半丁、吴光宇、胡佩衡、陈少梅等的指导，耳濡目染，得益匪浅。1952年，陈大章在中央工艺美院参加“建国瓷”设计和绘画，原打算在挖掘考古、临摹墓室壁画和名画复制的道路上走下去，这时，有两位名人对他说：你还是去历史博物馆吧，在那里可以学到更多的历史知识。于是，次年，他经这两位名人举荐，调进中国历史博物馆美术部，负责展览设计、古画临摹和绘画创作，这一干就是几十年。举荐他的两位名人，一位叫沈从文，一位叫郑振铎。
在中国历史博物馆，陈大章先后多次参加考古发掘，对古画和壁画进行了大量临摹、复制，摹绘了《望都汉墓壁画》，绘制出版了《信阳楚墓图录》《邓县彩色画像砖摹图录》，参加《中国通史》美术设计，并将当时在五七干校的范曾选调回来与李之潭合作为沈丛文主编的《中国历代服饰资料研究》绘图。他描绘的战国漆器纹样曾经轰动博物界；他临摹的六朝古墓壁画是当世仅存描摹版本；他复制的一批历史人物画像如汉武帝、武则天、努尔哈赤，包括宋徽宗的花鸟等，为中国历史留下重要见证。王冶秋先生赞誉大章先生是临摹古画的专家。大章先生自己说，如果没有扎实的“童子功”，还真难以胜任这些工作。
笔揽山河 梅香邀月
大凡名家出道，均以临摹为始，进而阅览人间沧桑，踏访名山大川，眼达宇宙，胸罗珠玑，方可融人生感悟于画面，化世事人情为意境。陈大章走的就是这样的艺术之路，而且颇有心得。他说，临摹古人，是学习古人的技巧，揣摩古人的笔意，画家光有笔墨还不行，还得有生活，有社会责任感，有时代精神。陈大章七上黄山，四登泰山，在三峡崇山峻岭之间跋涉，胸中装就山水林壑、松风晨露。 25岁那年他去泰山，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写生，渴了，掬一捧山泉；饿了，啃一口干粮，四天，才攀上玉皇顶，而山上道长四天前就已获报，早已烹茶以候。这次写生，陈大章创作了一批以泰山为题材的作品，其中《泰山日出》挂上了天安门城楼。
陈大章早年以工笔人物见长，其《仕女图》《婴戏图》《百子献寿图》，很早就被人收藏。后专攻山水，无论是青绿山水，还是水墨山水，均取材广泛，笔墨酣畅，意境高远，独树一炽。他的青绿山水富有创新，融入工笔技法，勾以金线轮廓，画面气韵生动，色彩艳而不俗，评论界称之为“金碧青绿山水”“大章皴法”。他的水墨山水大势磅礴，气韵生动。泼墨大胆，有大千之致；林泉流韵，似石涛风神。晚些年，他又喜欢画白梅，在传统红梅、墨梅、粉梅、腊梅的“梅派”艺术流派中增添一朵奇葩。
陈大章画白梅，源于对一位伟人的深切怀念。那是1976年，周恩来总理逝世，曾在总理亲自关怀与指导下为国家重要国事在钓鱼台国宾馆布馆的陈大章觉得，只有白梅，才能表达对总理高风亮节精神的敬仰之情。于是，他连夜创作了一幅《白梅图》。但是，这幅《白梅图》被“四人帮”扣上“黑画”的帽子而打入冷宫。 1988年，陈大章又精心为周恩来总理诞辰九十周年创作了巨幅《白梅图》，邓颖超大姐看完后说：“能够体现周恩来的本质和精神面貌”。这幅画后来被毛主席纪念堂收藏。自始，陈大章把画白梅视作艺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部分潜心研究，终于探索出“没骨点染法”。没骨技法就是不用墨线勾画，直接用色彩绘画。他常常在数枝苍虬向上的梅枝上，用白粉洒染出花瓣，再施金粉勾出花蕊，背景衬以朦胧月色。白梅，冷月；清香，冷艳。
“冰肌玉骨难写真，不染人间半点尘。因遣暗香邀素月，留得疏影作诗魂。 ”陈大章常常在白梅图上这样题识，这也成为他画白梅的一种风格。
心牵一统 情系江海
我与陈大章老爷子相识，拜南通通州人氏季汉生所荐。季汉生是发明专家，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发明电子稳压节能灯起，已拥有二十几项专利发明。后来季汉生又发明了多项运用于工业生产的专利技术。十年前，季汉生脑子忽然萌生了要创作一款既能反映时代风范又能突破制壶传统艺术作品的奇思构想，为此投入了近十年的时间和精力，用“感情、智慧、心血”铸成了“中华龙壶”，此壶能从同一个壶嘴里分别倒出两种茶水，壶盖造以天龙戏珠形状，寓意“和平统一、一国两制”。“中华龙壶”在中国紫砂陶艺历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页，中国陶艺大师鲍志强欣然提笔写道：“紫砂龙壶，艺术杰作”。陈大章老人闻之后也分别挥笔写道：“中华龙壶，艺术瑰宝”，“中国近代第一城，艺术创新出奇才”，并专门创作了字画无偿地供“中华龙壶”上使用。南通市政府领导出访台湾，将“中华龙壶”作为和平信物赠送给连战和吴伯雄等人士。该作品已被全球华侨华人推动中国和平统一系列活动组委会定为馈赠国家有关领导人的专用礼品。该组委会今年6月18日将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召开全球华侨华人社团联谊大会，特邀季汉生在会上展示“中华龙壶”。
身为中华和平统一促进会理事、北京海峡两岸书画联谊会会长，陈大章十分钟情“中华龙壶”。去年夏天，陈大章平生首次访问南通，我就是那时拜访了老爷子。这次在京城与老爷子第二次握手，老爷子说他对南通之行记忆深刻，他还想与南通来个二度梅开，还想到长江边上走一走，想登上轮船，从长江上眺望号称“万里长江第一山”的狼山，想用画笔描绘下钟灵毓秀的江海风貌。老爷子“嘿嘿”地笑道：如果体力允许，我还想去黄海滩涂跳“海上迪斯科”！
老爷子笑起来，真像个孩子。
记者 黄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