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留心
山川有万象,撷取其一而解读,将其所悟,以丹青绘出,此所谓为山川代言也。因其所悟不同,故笔下物理不同、物态不同、物情亦不同。夫恬静之士,则钟情于竹篱茅舍,小桥流水;好奇尚异之士,则钟情突峰断崖,诡风谲云;襟抱旷达之士,则一山一水不甚留意,下笔便写宇宙之象,将苍茫浑厚之气凝于笔端,泻于绢素。其画也,难辨何处有此山,何处有次水,似此山而非此山,似此水而非此水,故读其画似曾相识,亦不相识。此正所谓大手笔写大气象也。
画以大气象胜者,当今画坛不乏其人,王永亮先生便是其中一位。
永亮先生属敲铁板而高歌之人。早年局小城而困顿,赊酒宴客,借贷济人,意气相投,倾盖而交。故其乡人评曰:王永亮豪侠之士也。
性格决定绘画风格,观永亮先生之画,总的印象是雄浑、博大、厚重、苍茫。但大气而又不失精致,古朴而又不失灵动,其一画之中,飞瀑奔流之下有涓涓小溪而出,瀑有气吞万里之势,而溪有与世无争之意,如此强弱对比,艺术效果跃然纸上,气韵自生,真得无意为佳之妙也。其一画之中,云气飘飞之侧有三五村舍默默无语,云有舒卷之态,出岫之心,而村舍却不言不语,岁岁相安,从来如此。如此动静对比,虚实相生,空灵自见矣。其一画之中,古老突兀的山石之上,有小径通幽,石不之知几经沧桑,路不知通往何处,石几回掩路,而路终归铺于石上,如此隐显对比,似有意无意,然深情自在画外,令人顿生无限遐思。永亮先生未作画之时,先审时度势,观素纸良久,待眼中隐隐有画,胸中郁郁有气,然后挥毫染素,山川风骨随之见矣。复以书入画,中锋为主,侧锋为宾,顺笔勾勒,逆锋皴擦,裹锋与散锋混用,渴笔与湿笔互见,离披点画迹断气连,将真书之秀,草书之逸,收入笔端,形成物象,然又不泥于物象,笔行纸上,如风拂水面,自然成文,玲珑剔透,一片化机。最后细推敲、审物理、推物情、以浓破淡,以淡破浓,又层层积墨,反复点?。务使山川浑厚,草木华滋。待近景完成,把境界由近推远,将近处雄浑转入远处苍茫,使岭断云连,笔不到而意到,给人一种含道映物,澄怀味像之感。
宗炳《画山水序》云:“夫以应目会心为理者,类之成巧,则目以同应,心亦俱会。应会感神,神超理得,虽复虚求幽谷,何以加焉?又神本亡端,栖形感类,理入影迹,诚能妙写,亦诚尽矣。”读永亮先生之画,用古人之语表我心,应恰如其分也。
中国画家追求天人合一之艺术境界,力求为山川代言,昔庄周梦蝶而不知蝶为庄周也,庄周为蝶也。永亮先生作画之时,亦不知山川为永亮也,抑或永亮为山川也。他将胸中磊落峥嵘突兀之气,将爱山川如痴如醉之情,将有千言万语无处倾诉之胸臆,概然而化作笔墨,悠悠成画。画成,个人化身亦成。若以丹青之眼观之,则纸上赫然有画,自不必说;若以诗眼观之,则纸上赫然有诗,亦不虚也。然读者之所意会,亦未必永亮所倾诉也。
有知王永亮先生者,每言其写生以大别山为蓝本,然观永亮先生的画,大别山面目何在?山之具象悄然而势,山之真气却愈加弥漫,山之情趣愈加隽永。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然心源所出着未必是造化。正如蚕噬桑叶,叶出确是丝一样。由此,始信姚最《续画品》开篇所言“夫丹青妙极,未易言尽。”不欺人也。
永亮先生在山水画方面所取得的成就渐为世人瞩目,其名亦渐涨,然对于绘事而言,先生足下路正长,此正所谓艺无止境也。屈子诗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愿赠此言与永亮先生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