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关大屋。
珠江晌午。
1800年鸟瞰广州城。
50多年前，18岁的陈田恩几乎跑遍广州每一个角落。2000年，当他整理带有他青少年时期记忆的速写稿时，却发现当初在他脑海中魂牵梦萦的广州建筑、景色、风俗如今很多已经不见了。
“我给自己一个使命，虽然现在年龄很大，但还能画，就用了11年的时间画了这些。”近日，这位已经在加拿大定居了近50年的粤籍画家带着自己的106幅作品和白描画册《羊城百景》第一次回到故乡广东开办个人从艺55周年画展。
陈田恩虽离开故土多年，但其对故乡的特殊感情从未淡去。过去近11年的时间里，他整理了自己50年前的画作，并为旧作融入创意与感情，以白描的形式述说故事于《羊城百景》画册中，越秀山、六榕寺、长堤、白鹅潭等广州景观一一呈现。
重现消逝的广州元素
以画存史
陈田恩出生于肇庆高要农村，真正成长的地方却是广州。“我们是1957年进的中南美专附中，学校1958年迁到广州，改名为现在的广州美术学院。我当时还在附中读书，有空就往外跑、到处写生。”陈田恩回忆说。
广州美术学院教授吴正斌是陈田恩的同班同学，在他印象中陈田恩是当时学生中少有的勤奋的人，特别热爱广州的乡土。“因为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们三餐不饱，需要干活维持生活，放假了也不能回家，只能星期天出去半天写生。每到周末他都出去画画，画遍了整个广州。”陈田恩现在还保留着一整批孩童时的画作，那是他对老广州最深的记忆。“我对旧广州很了解，当时虽然正在闹饥荒，但我一到课余就跑到珠江边、沙面岛写生，从东山到西关都画遍了。”当时还没有照相机、录音机，“这批画太宝贵了，我用我的私人感情记录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广州最真实的平民生活。”
虽然离开故土多年，但他对故乡的特殊感情却从未淡去。2000年他回国后发现，广州很多景色都没有了。于是，陈田恩开始着手整理自己学生时代的速写画作，以原来的作品元素和构图为蓝本，增添新的情感和技法，创作出了一批对家乡旧貌风情表达思念之情的新绘画。
在画里，我们不仅可以看到现在依然存在的十香园、越秀山、六榕寺、长堤、白鹅潭等一系列十分具有广州地方风貌特征的标志性景点，还能看到早已消逝难寻的街道和楼阁。这些幸存和消逝的广州元素在陈田恩的画作中仿佛已经没有了历史的界限，永远地封存其中，定格其上。“我根据原来的手稿加上自己的技艺，跑到图书馆找旧照片、翻史料，在过去的手稿基础上重新整理、创作，便有了现在的《羊城百景》。”
据悉，为了让画作呈现出最好的质感，陈田恩特意跑到上海专门的国画卖场，买了50本当时国内做好的“册页”。“那些册页都是10米一本的，很重，我一次性付清了钱，让们海运到温哥华，每天晚上我便抽空来描。”有一次，陈田恩为了画西关大屋，但他对当时的建筑样式不确定，便拜托太太到广州问朋友有没有那样的房子。在得知荔湾博物馆有历史资料后，陈田恩和太太特意从温哥华赶回广州，“那天正下着大雨，我在里面拍了几张照片，还把之前西关大屋和林则徐缉毒时住在里面的人的故事加载其中，包括一些很小的细节如牌匾等，都画了进去。”
“他用了11年的时间整理了这些作品，对于17?19世纪的广州也有很深的研究，他的作品除了艺术价值外，我想还有很强的史料价值。”吴正斌表示。“他是在打捞历史、以画存史，是我们与历史对话的载体，他把尘封已久的集体记忆又翻新在历史的追寻中，并被重新激活起来。”岭南美术出版社编审、中国美术家协会插图、装帧艺术委员会委员梁鼎英说。
带着使命感记录广州翻天覆地变化
将情感融入史料
1963年初，陈田恩赴香港不久后去巴黎留学，并于1968年定居于加拿大温哥华，开始了专业画家的生活，并在1983年加入加拿大艺术家协会。去年，他获得协会颁发的“终生成就奖”并成为首位获此荣誉的亚裔艺术家。
除了将青少年时期的速写汇聚成册，陈田恩也尝试在宣纸上画印象派油画。画作多以广州城为题材，他的作品囊括了白鹅潭、越秀山、六榕寺、长堤、晓港公园等广州各大景点。谈到自己的作品《1800年鸟瞰广州城》，陈田恩说：“有很多外国人画过珠江口岸的景色，但都是带着歧视的色彩。我想把记忆中的老广州画下来。”在他的笔下，珠江千船万帆争流，欣欣向荣；远处一行白鹤振翅，恬淡舒适。
陈田恩指着自己的作品说：“那张1800年广州的旧城全图，是我刚好在图书馆的《番禺县志》中看到的一张照片，结合里面的史料和自己的想象力绘制的。”记者注意到，图上光孝寺、天字码头等建筑都一一用文字在旁边注明。“所有的文字批注都是我翻阅史料得来。”陈田恩说。“他对史料的细节研究很深。从城楼到白云山，每一座门和楼都是有根据的。”吴正斌说道。
在陈田恩的画中还有一种属于画家特有的表现力，结合画中的题记，文图兼顾，如《繁忙珠江的夜晚》、《隔山居廉画室》、《大新公司》等作品都有历史生活的题记。“这些勾勒、白描的作品，充满了人文精神的力量。里面还有一些彩页的装帧设计形式，比如‘历代羊城八景’以红棉花衬托，以工楷书写宋、元、明、清各个朝代羊城八景的内容变化，具有文史数据的内涵。我们需要欣赏和品味‘羊城百图’所联系的历史空间和地理形貌的丰富多彩，才知道画家的胸怀和心力其实都已经融入画中了。”原广州美术学院院长，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名誉教授郭绍刚说。
在梁鼎英看来，陈田恩在构建画面物象时，融入了主观意识与感情色彩，进而成为了一种文化记忆的追思。“他往往弱化了丝毫毕现的细节描绘，十分注重色彩和节奏整体概括的效果。”陈田恩说，自己生于广东、长于广州，对广州的印象从小便印在他的脑海里，对于广州近年来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他希望以自己的画作来记录。“我有一种使命感，不仅要将自己看到的画出来，还要带着感情去画，让我的画感染更多人，同时让中国画得到广泛的传播。”
陈田恩今年已经70岁了，但他依然保持每天长时间绘画的习惯。“我不是高高在上的画家，想让广州的历史、风俗被每个人所熟知，让大家知道还有个画家画自己的家乡。以前留下来的关于广东的画是西洋人画的居多，我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仔，画自己的家乡，可以原汁原味呈现给大家。”陈田恩说。
希望画册能普及大众
可将版权交给广州
据悉，此次是陈田恩出国55年来第一次回国办展览，展览除了得到母校广州美术学院的支持外，他自己也出资50万。“因为根据海关的合同，此次画展所有的画都是不卖的，得一张不少地搬回加拿大，将来有机会我会再把作品带回来的。”陈田恩说。
在陈田恩看来，近代以来广东甚至是中国的历史是充满苦难的，但他的作品不宣扬苦难，“这让现在80后、90后的一代，能够正确地去认识和面对广东的历史。”对此，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教授王见评价道：“陈田恩的画比较感性，因而充满激情。线条跃动，画面生机盎然，可见他的内心也一定是光明灿烂，花团锦簇。这就是画家??先感动自己，然后感动别人。”
现在，陈田恩想把自己的画册《羊城百景》印刷、复制出来，“我打算把版权拿出来交给广州市，可以印刷一些精致的限量版，作为广州对外宣传的礼品或者赠送到各地的图书馆收藏，也可以批量印刷作为图册、书籍面向广大的广州市民。”陈田恩正在寻找出版界、艺术界愿意为广州出力的人给予这个项目一些投资，以便它能够得到进一步的推广。
离开中国半个世纪，再次踏足故土，陈田恩把自己比作归巢的燕子。强烈的思乡情结几乎贯穿了展览的全部作品，4个展厅里林林总总摆满了陈田恩以广州城题材为主的40多幅中国画、近60幅油画以及八本《羊城百景》画册。
作为旅外华人，陈田恩对广州的变迁和发展感受更加强烈和深刻，他每隔四五年就会回到广州一次，看看广州的变化。“我见过旧的羊城，因为从小在广州长大，所以对它有很深的情结。我的画也多以广州为主题，现在的广州变化很大，我个人的心境也变了，技巧也与以前不同。以后我可能会采用写意甚至是非常写意的方式，将广州在画布上表现出来。”陈田恩说。
如今，广州已经成为高楼林立的国际大都市，是否现在的广州已经没有了原有的意蕴？对此，陈田恩表示，“老城区古旧的建筑与新建的高楼大厦之间并不冲突，新与旧、强与弱在艺术的对比里是非常融洽的。此次展出的《羊城百景》大部分是描绘旧广州，以后我还要画《新羊城百景》，通过新旧对比更全面地反映故乡的新发展与新变化。”陈田恩说。
南方日报记者 周豫
实习生 唐汝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