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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画家石鲁传奇:一文不值与千金难买

http://feicui168.com 2012-04-13 15:01:14
石鲁画室一角。 石鲁画室一角。 石鲁作品《泼墨华山》展于郑州(1979年)。 石鲁作品《泼墨华山》展于郑州(1979年)。 阎正陪同李苦禅、杨萱庭及北京有关领导参观石鲁作品。 阎正陪同李苦禅、杨萱庭及北京有关领导参观石鲁作品。

  本刊  阎正

  一文不值与千金难买

  如果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总是用他的作品照亮名字,而不是用他的名字照亮作品。

  石鲁在有生之年,他所作的国画、版画、木刻、年画、油画、连环画、素描、速写,多种形式,数量丰富,足以万计。仅被人们所熟悉的代表作品,像《群英会》、《打倒封建》、《说理》、《巧女绣花山》、《古长城外》、《沙漠之舟》、《云横秦岭》、《山雨欲来》、《延河饮马》、《东方欲晓》、《树大成荫》、《家家都在花丛中》、《高原放牧》、《逆流过禹门》、《蚕乡童年》、《赤岩映碧流》、《转战陕北》、《南泥湾途中》《东渡》、《华岳松风》、《雄鸡一唱天下白》……如果全部排列起来,也真够抄上一阵子,可谓洋洋大观了。然而,这还不包括他的电影文学、诗词和美术理论作品在内。

  正是这些绚丽多姿、匠心独运的作品,使他的名字在中外画坛上闪耀起来。

  他的画画得那样好,致使无数外国收藏家不惜重金购买他的作品,对外贸他来之不拒,但卖画所得统统归于国家。国内相识不相识者求画,只要健康允许,则更是有求必应,谁能计算出,他一共送出去有多少书画呢?

  生前他的画已经相当珍贵,说明白一点是很值钱了,但对于他来说,只管画不管价,倘若论其价值,他早该是百万富翁,而不是石鲁了。

  记得在报上看到了一个关于齐良芷的小故事:

  一天晚上,某芭蕾舞团两位女演员,在出国前夕,向齐白石的女儿?国画家齐良芷求画,拿出二十元钱作为酬金,齐良芷说:“我不卖画,要买请到荣宝斋(微博)去,那里我的画四百元一幅。”女演员一愣,不解其意。齐良芷火了:“那好,我出二百元,请二位当场为我跳一段芭蕾舞!”两位演员恍然大悟,脸刷地红了,齐良芷这才热情地请他们坐下:“画,我可以送给你们,不过你们年轻人以为金钱万能那就错了。”

  齐良芷发火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世界上还有比金钱更贵重的东西,那就是人格和尊严。

  正因为石鲁的画体现着他高尚的人格,无疑也体现着时代精神和民族气派,声誉日隆,受人钟爱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朋友同志们求他作画,大概没有做芭蕾舞演员那种蠢事的。倘若真有哪一位不识相者来这么一手,那么得到的绝不是书画,而肯定是一顿臭骂。

  是知己的,心中自近,有一瓶两块三毛钱的酒,甚至“一毛辣”就把他打发了,当场即可提笔写画。像他的老友郭琦,有时带点酒来,俩个人喝几口谈一阵,郭琦困了,倒头床上沉沉大睡,侵占了他的窝,石鲁则铺纸。画一个通夜,早上郭琦醒了,石鲁的画也画成了。题上名款、郭琦卷巴卷巴就走,往往连个“谢”字都没有。

  不过,由此得出结论,认为要张石鲁的书画轻而易举,就大错特错了。

  还是那个动乱刚开始的年月,指挥批判石鲁的一些头头们,也都想得一点石鲁的画,他们大概是“心血来潮”吧,也许是“发自肺腑”,然而哪种理由也张不开那难张的口,率众批判“黑画家”的头面人物,去索要“黑画家”的东西,未免不成体统。

  摇鹅毛扇的角色想出了“草船借箭”的妙计,头头们笑逐颜开,这种计谋降低了标准,得字而不能得画,但只要是石鲁的亲笔,也算心思没有白费了。

  一道“意旨”发下去,严令石鲁写检查。

  “革命”当头,谁能不写,石鲁认认真真地写了。

  喽罗们将石鲁毛边纸写的检查转交上来,头头们皱起了眉头,即使再想要石鲁的字,总不能保存他的“检查”呀!将来后代如何能挂?别人家中挂画,自己客厅里挂张“检查”?不像话!

  有道是“诸葛孔明,智慧无穷”。“军师”又想出了高招:“石鲁竖着写。咱们横着一条条裁开不就结了,这样既念不成句,又可以多分几个人,反正咱是要他的字,管他写的什么内容。”

  一经指点,“革命者”恍然大悟,马上找来剪刀,肢解了画家那份严肃认真地检查。

  然而利益难以均沾,分不到手的不平,分到的嫌少。不过这也好办,大权在握叫他再写就是。顿时又一道命令传下去:

  “石鲁,检查写得不深刻,重写!”

  过不了几天,命令又来了:

  “石鲁,检查写得不老实,重写!”

  接二连三地重写,重写,石鲁诧异了:我写的哪点不老实?哪点不深刻?一天想逼出两份检查,他们看得过来吗?他们看了没有啊……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妙计”终于传到了石鲁耳朵里,石鲁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些龟儿子……”

  龟儿子真的又来催讨第七次检查了。石鲁这回麻利的很,立时从裤袋里掏出一份:“给,拿去吧!”

  “首领”们接过这份检查一看,变了,变成石鲁儿子?那块“小石头”的字体,既不是石鲁亲笔,犯不上动剪刀,谁爱要就要吧!

  写检查的“工作”便戛然而止了。

  ……

  “革命戏”愈演愈烈,从触及灵魂到触及皮肉,石鲁也从血与火中清醒过来,这已经不是什么“文化”美名的“革命”了。他的态度也针锋相对地强硬起来。

  步步升级的“批斗”浪潮进入了白热化,胆怯者多么希望能有个立“功”赎“罪”的机会,早早解脱灾难哪!但这种机会偏偏又给了不识趣的石鲁。

  “新贵”们派人传话给他:要他配合“文化革命”搞几幅宣传政治形势“一片大好”的画。并扬言:“态度好坏,取决于日后对他的处理轻重。”

  石鲁断然拒绝:“不画,刀搁在脖子上也不画!”

  好心的人劝他:“随便应付两张,又能费你多大的事?”

  石鲁摇了摇头说:“一张也不应付,我画了就等于抬高了他们的身价!”

  ……

  这就是石鲁的爱憎,石鲁的人品。

  是朋友,石鲁乐而为之,用不着世俗那一套,可以不要命地为你画,对权贵、金钱、高压一概不屑一顾,要命也不画!

  这其中倒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为什么在动乱年代人们冒着极大的风险转藏石鲁的书画,一位收藏者的妻子焚毁了一幅石鲁画的“荷花”,瞬间夫妻感情破裂,竟导致最后离异……

  石鲁的画,是那么易得而又那么难求;“一文不值”又那么“千金难买”呀!

  正是他的书画辉映着他的人格,他的品德注入书画,才使他的作品不朽而伟大。

  借酒浇愁愁更愁

  那是一个什么时代呢?形象地说,那是个“一人得道,鸡狗升天”、“一人获罪,株连九族”的时代,是个“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时代。

  石鲁的大儿子因受老子牵连,立刻被迫从部队退役,遣送回到西安。

  乱世英雄们发现来了炮弹,马上严令他与父亲划清界限,并威迫他去冲锋陷阵,斗争他的父亲。

  石鲁发现了卑鄙的阴谋,当场指着他的儿子把“英雄”们臭骂了一顿:“混蛋!你知道什么是革命?什么是反革命?你老子是革命者,你受坏人唆使迫害革命者,你站到了什么立场?滚出去!”

  批斗会被石鲁的厉声痛斥给搅了,阴谋者见达不到目的,只好草草收场!

  石鲁忧心如焚,怒火中烧,他几乎完全失去了食欲,从那以后的好多年里,他很少再吃饭,每天喝酒,不停地喝,酒简直成了他须臾不可缺少的东西,记得有一次我到他的家里,口渴的很,熟不拘礼,抓住他面前的大茶缸,咕咚就是一口,顿时连辣带麻,呛得我半天上不来气,原来是酒!他扫了我一眼那狼狈相说:“喝酒好,酒里都是精华。”

  “这福我可享不了!”我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他不再看我的窘态,一会儿呷一口,说几句话再呷一口,不多光景那一大茶缸足足有一斤多的酒,像水一样全倒进他的肚子里。

  我瞪着惺忪的眼睛望着他,免不了为他担心,这样的酗酒,他的肠胃承受得住么?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我又期期艾艾地说:“再好的东西,过量就不好了,适可而止啊!”

  “什么好不好?我需要它我就喝,没有酒怎么行?”他推开茶缸站了起来,我看得出他醉意很浓了……

  他摇晃着在屋里转了两个圈,突然唱起了“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真把我吓了一跳,蓦地,他把音调一转,又喝开川剧的“活捉王魁”……

  他指着一架不知从哪个古董店里找来的录音机对我说:“打开,打开,给我录下来,回头放放,看够不够样板!”

  我的老天爷!没看看是什么时候,还要录这些“反动”的东西!竟还想和样板戏较量!我坐着没动。

  “动动手怕么子?”石鲁发火了。

  “不懂机器不能乱倒油啊!”我苦笑着说。

  真的,我哪摆弄过这些“现代化”的设备,连开关电钮在哪,我全不知道,给他当录音员我是力不胜任哪!

  大概我扫了他的兴头,一怒之下,他不喝了!火头一转他骂了起来:“江青是什么东西?什么芭蕾舞剧?那音乐和小天鹅有什么两样?卑鄙!”“想消灭石鲁?痴人妄想!我石鲁在历史上是要留下一页的!”“狗日的!姚文元是什么玩意,姚篷子的儿子!”……

  我的神经已经高度紧张到了极点,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只要有一条“狗”在此时出现,我们就全完了!

  我慌慌地给他倒上半茶缸零酒,刚才我还劝他少喝,这一刻我又巴不得他多喝,因为在这种气头上,劝阻只能是火上浇油,激怒他声调不断拔高,而只有酒,这可爱的酒,可以挡住他的嘴,熄灭他的火气。再来一口吧!他在我的诱劝下,终于喝得安静不动,在躺椅上沉沉睡去……

  我悄悄从他屋里出来,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从里到外全湿透了,这回该轮到我骂了,我暗暗骂我自己:胆小如鼠的混蛋!我何至吓成这样?怕事的可怜虫啊!

  我狠狠地跺了跺脚,想挺起胸膛大模大样地走出院子,不料四下关节都像锈住了,没有一处能听我使唤,不害怕是假的!我只能战战兢兢迈着抬不开的步子。我真有体会了,平常的英雄气魄不值分文,关键时候的软蛋怕死鬼,还充什么“梁山好汉”!

  那好长一段时间,石鲁就是这样的在酗酒喝骂中度过。

  他拼命地喝酒,不管有人没人,高兴了就喝,喝够了就骂,他那胆魄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反复骂道:“江青算什么东西?什么旗手?什么样板戏?”“愚民政策、完全是愚民政策!”“狗日的!……”

  他不大善弹琴,偏又借到一把吉他,没时没晌地弹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乐曲,兴头来了,他则是自编自喝,打开录音机录下来,然后放给自己听,不满意就洗掉再录,随即再放,这音乐是专供他个人欣赏的。他的夫人怕因此又招致横祸,强行把录音机提走还人了。石鲁怒不可遏地说:“有什么可怕的?你们都是病态!”

  是啊,像我们这些苟且偷生的人,怎么能够理解他当时的心情呢?爱莫能助,也只有这种消极回避的办法了。

  石鲁内心的痛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唱他骂,是借此排解胸中的气闷,他喝酒,无休止地喝,也只能“借酒浇愁愁更愁了!”

  “华山是我,我是华山”

  二十年前,石鲁曾对华夏同志讲:“……可不可以把华山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来处理?当然,华山就是华山,并不是人,而只有当画家对华山贯注以人的情感的时候,才可能从自然的对象中跳出来,才懂得如何写华山的高耸雄伟,以健康的感情去感染人。”

  果然,到了十年浩劫中期,石鲁将这一设想,付诸实施了。

  这其间,他反复不断地画了大量的华山。他画的华山,既不同于明代王履,也不同于现代的张大千,他既不袭用古人成法的华山,更不摹写形似的华山。无论是泼墨重彩,无论是铁画银勾,都是大气磅礴、神韵飞动。他以自己独特的风貌出现。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他画华山,是对崇高美德的一种讴歌。他画华山,是要抒发对敌人的蔑视和自己的豪情。

  正是在这个时候,他豪放地喊出了:“华山是我,我是华山!”

  他那华山,石鲁混为一体的浑重画面,苍松翠柏,风雷雨电不为其摧折;奇峰峭壁,地震山崩不为其倾覆,煞是壮观!

  他这个时候的众多“华山图”:有笔墨,又有形体;是华山,又是石鲁;是物,又是情;是形象,又是思想。这一批巍峨的“华山形象”把他的艺术推向了一个更高境界。

  石鲁在严酷的摧残下,仍孜孜不倦地探索,并没有放下他的画笔。

  有不少人就放下了,有的人就歌颂了……

  石鲁曾对我谈道:“搞艺术的人,不要当晴雨表,风向标,不要赶浪头。尤其青年人不要做盲目的应声虫,去搞那些脱离党、脱离人民的所谓作品。要么不搞,要搞就要经得起历史考验,要有个天塌地陷为之不动的信念!

  石鲁的所有书画,证明了他的言行一致。

  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后,他艺术创作上不再讲那些不太符合自己个性和气质的话了。他通过自己的画笔,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和发现着自己。“文化革命”中间,生活的波折使他所憎更深,所爱更真!他不再是赞美一切,而是爱憎交织,变态的心理和变态的书画间深藏着清醒的认识。

  “言为心声”,绘画应该是感情冲动的产物,而不是思辩的产物,石鲁在十年浩劫中的书画创作,所以得到了无数内外行的喜爱赞叹,正是他在作品里的大声呐喊,通过作品表达了他真实思想的再现。

  有些人的画总是画得那么冷静,那么理智,。也有一些画家永远是歌舞升平,即使在中国画坛万马齐喑的时候,他还能画出“群芳争艳”来。这画家和石鲁比较一下,究竟哪个可取?究竟哪个的精神状态不正常?有人说:“石鲁……粗野地狂喊乱叫就不美,只能使人感到刺耳。”这种说法未免片面。说到他的“狂”,就是一种对世俗观念的解脱,就是真情实感的流露,古人的“解衣盘礴”就类于此。

  石鲁永远不是生活的冷静旁观者,他总是要用画笔把自己的激动讲给别人听;他总是以他强烈的艺术个性冲击那种习以为常的欣赏习惯。在那个没有艺术、不懂艺术的时代里,这个老人对艺术的挚爱,对艺术的解释,对艺术的实践,使他高于一般人于九天之上。

  当初被批评为脱离传统(比如说“野怪乱黑”)的那些作品,二十年后终于得到了普遍的承认。也许再过二十年,现在暂时不为某些同志所理解的画会再一次被大家所理解。

  “华山是我,我是华山。”这个人山一体的形象,终于被越来越多的人所认识。

  了解别人和被别人了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有时间这个媒介,慢慢来吧!(未完待续)



来源:新浪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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