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傅益瑶,身姿柔软,风情摇曳,又不失爽朗率真,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沧桑的痕迹。这位声名播及中日两国的著名画家、国画大师傅抱石之女,近日再次回到故土南京。昨日与记者晤谈,她向我们展示了她刚完成的新作《虢国夫人出游图》和在日本完成的巨制《佛教东渐图》的缩印长卷,功力精进令人惊讶,她更披露不少鲜为人知的轶事,言谈之中,提到最多的就是两个字:“爸爸”。
亚明曾夸她:“母鸡可能会打鸣”
作为傅抱石的女儿,人们会觉得子承父业是顺理成章的,但事实是傅益瑶小时候并不喜欢画画。她说,她喜欢坐在父亲旁边看父亲画画。她依然清晰的记得父亲作画时的样子:父亲鼻子呼呼地喘着气,画了一会停下来,和她说一些作画时的心得体会。每当那个时候她就会很开心,她觉得她有一种被在乎的感觉,她幽默地称其为“得宠感”。她似乎记得父亲说过的每一句话,比如“用了的笔一定要马上洗干净”。就这样,在父亲的身边慢慢长大,这种看父亲画画的习惯和爱好渐渐成了不可或缺的孺慕之情。
虽然不爱画画,但她却敢在父亲的未完之作上添添涂涂,父亲于是曾嗔怪她:这个崽子胆子大。父亲突然去世后,她大学毕业被分配到苏北乡下。傅益瑶常常在夜晚对着父亲画作的印刷品发呆,她很孤独,想念父亲的音容笑貌。为了安慰心灵,她就开始临摹父亲的画。据她回忆,当时没有宣纸,所以就用毛边纸来画。昏暗的油灯之下,搬一张小桌子,想着父亲落笔时的神情,她开始临摹画画了。渐渐地,这种怀念父亲和安慰自己的临摹让她慢慢喜欢上了画画。亚明有次看到她的画,禁不住跟她母亲夸奖道:你们家这只小母鸡,说不定会打鸣!
听了饶宗颐的点拨,她决定暂时忘掉父笔
那时,郭沫若看到她的画,很欣赏她,想调她到北京故宫(微博)工作,却因政治问题等种种原因,终于未能成行。她回到了南京,在文保会工作。文保会的领导让她仿一张父亲的“江山如此多娇”。只有到了要模仿如此宏大题材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模仿是个非常艰难的事情”,她“完全画不出来,不知如何落笔”。磕磕巴巴勉强交稿后,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爸爸的技法全部融通。
1979年,在母亲的鼓励和多方努力下,傅益瑶赴日留学。之所以选择日本,她说这也是父亲的影响,因为父亲曾不止一次地和她说,中国古代文化、盛唐文化的许多东西保存在日本,在日本更容易找到盛唐风韵。于是,在父亲曾经求学的东京武藏野美术大学,她踏着父亲的足迹真正开始了她的美术人生。
她临摹父亲的画作,临摹得越来越逼真,越来越难辨真假,但一离开父亲的原画,她竟画不出来了,她画不出自己的东西。她想起父亲经常念叨的一句古训:娴古人之技法,富胸中之丘壑。但真正让她大受启发的是有次日本办“中国八大遗珍展”,她碰到香港中文大学饶宗颐教授。他说,你承继父亲,不能先做鞋再长脚,鞋子先做了,你脚还没长大,怎么行?又说:中国画最重要是线条,你父亲能融汇古今,是因为他的线条功夫极好,才能把这一幅作品的气象给统起来。
她看到“中国八大遗珍展”上郭熙的画,那只小船那片帆,一笔下去,那种轻盈飘在水上的感觉就出来了,线条本身的力量就把画撑起来了。她茅塞顿开,知道为什么越临父亲,却越没有自己,于是决定暂时忘掉父笔,开始走自己的路。
张大千告诫她:千万别离开你父亲
那时候,有很多香港台湾的画商想用重金让她仿画傅抱石的画,但都被她拒绝,她说她只想画自己的真画,不画父亲的假画。
她开始疯狂作画,“所有线条都没有我爸爸的影子”,她出了一本画集《线的赞歌》,都是金丝银钩的中空外直的线条。母亲却担忧地对她说:“你千万别这样画,这些线条都跟黄豆芽似的”。
她听不进去,直到有朋友把她的画拿到张大千那儿。张大千托人捎话给她:“你去告诉傅小姐,千万别离开她父亲,她父亲是一辈子学不完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发现:很多画是纯粹线条完成不了的。于是,她又回过头来“研究爸爸”,“一点一点去感受他,读书读画太重要了”。到后来,父亲的每张画,包括题款,她都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她的画作中,也开始越来越多融通父亲的东西。有的时候,一张画到深夜也熬不出来,她就跪在地上求爸爸给予灵感。说来也奇,没有多久她就会看到画上缺个什么,“一补起来,画就连起来了”。她恍如还听到父亲指点这个裙带应该这样画,这里应该这样处理,“其实,都是早年的记忆,被唤醒了”。
从当年每天临父亲画作,到20年不去临,再到现在的“师其心不师其迹”,傅益瑶越来越得画之精髓,譬如父亲曾言“把染当成用笔,把用笔当成染”、“水墨画不能用粉,不能污”等等,她都深得妙意。
最近回南京,她特意临摹了父亲的一套“唐人诗意图”,共12帧,这套仿父之作,深得父亲的笔墨情趣,又有自己的秀丽清新,“就像是跟父亲重相会一样”,中国绘画的传统和精神,就是在这种模仿形式中得以薪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