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后二三日,巴秋来桐雨阁造访。谈及正在整理近期画稿与文字,筹备编辑出版《荷戟楼随笔》。
随手翻着他才完成的十数帧蔬果扇面与册页,着实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喜。他所绘萝卜、白菜、葱蒜、莲藕等物,朴素大方,清新雅致,无丝毫世俗之气,且一概素墨,不着一点颜色。作品从内中透出一股纯粹的平和之气。画面的格局和各种关系的梳理也显得十分得体,又每每于物象的细节处,不惜笔墨、不厌其繁、一丝不苟,大大增强了作品的可读性,图式亦有了新的突破。知其近期心有所悟,收获颇丰,我心中甚感欣慰。
巴秋已过甲子,按着惯例,人过六旬不学艺,在家抱抱孙子、小酒清茶,安享天伦亦属常理,他却不以为然,执意北漂,客居他乡已逾七载。邻里皆笑其痴。其实痴是好事,痴确实也是巴秋的“专利”。在庭院写生,他与他的爱犬对着一株老梅呆坐半个时辰,是看花、访花、问花?不得而知。回到画室一画就是一天,忘记吃饭,忘记睡觉。妻子外出办事,将米和水放在锅中,只待他按下机关便好,但直到妻子日暮归来,他的米饭还没有煮熟。原来,他一头按了机关,另一头却没有插上电源。他也曾穿了一只布鞋和一只皮鞋外出闹了笑话,回来还埋怨妻子没有把相同的鞋放在一起。出差归来,其妻多次接他不着,因为他朝着约定相反的方向而去,5分钟的路程几个小时都找不到他。
情到专时人自痴。历朝历代,多少我们熟悉喜爱的前辈们莫不如是。南唐李后主失去江山后还沉浸在“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的如烟如幻的昔日享乐中不知归返。“解鞍倚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苏东坡醉里误把野岸草桥当做温柔乡,直至一声杜鹃的啼叫,才把他唤回到现实中来。欧阳修咏出“春风不解禁杨花,??乱扑行人面”。其意是说杨柳絮的憨态可爱而又不惹人烦恼。事实上杨柳絮的憨又怎么能憨得过作者呢?“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是周邦彦对春逝去的无奈和怨恨,但这无奈与怨恨的温柔和憨态又是何等的真实、善良,充满了可爱。诗仙李白的“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与丰子恺的“蛛丝网落花,也要留住春”不也都是痴的果子吗?痴是一种境界,痴是一种生活方式,痴是一种价值观,痴是一种福报,痴是一种累生累劫修行的结果。
有了这份痴,生活再贫困,精神也富足;社会再浮躁,内心也安宁;人心再叵测,处世也自在。其实这何尝不是佛家讲的平常心呢?巴秋找到了这平常心,所以他的心中才有了一份清静,才不会去计较、不会去投机,才没有变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社会庸俗,反而能专注当下,认认真真对待每一条线每一点墨,从头到尾把它们做好做到实处,从而也成就了他的艺术和洋溢当中鲜活的充满个性之光的艺术感染力。
在此,我也期待着他下一个艺术春天的来临。
老圃
辛卯冬草于青石山房
巴秋 原名洪东兵,1947年生于江苏泰州,作家、画家,原泰州市文联主席,出版有中篇小说集《水荡是面镜子》(中国文联出版社),在地、省以上刊物发表100多篇散文,现为荣宝斋(微博)画院老圃工作室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