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儒(教授)
“一挥到天涯,红梅雪上花。毛锥直起处,清风看落霞。”这虽不是千古绝唱,也算是一首绝句的绝唱。这首诗是二十年前野柳送我的一幅所画红梅的题咏。我一直挂在我的书房。这幅六尺竖条梅花较比现在野柳的画显得稚嫩些。但枝干清奇苍润,气度高华,红梅疏密得当;斑斑点点,落笔如急风骤雨,似闻金戈铁马之声。大有缶老昌硕笔意。加上所题绝句,确是诗书画三为一体的佳作。
记得我与野柳第一次相识是在恩师森然老人家中。那是一九八二年正月初三,学生先后给老师拜年。野柳顺便带几幅新作请老师指教。森然老人坐在椅子上认真地边指点,边品评。我站在一帝帮着抻纸。森然老人边指点边对我说:“野柳是我学生中最勤奋的一个,是踏踏实实做学问的人,画的好,诗也有味,有大家之气。将来在画坛上能独树一枝。画画不单求技法,而在学识,在做人。后者越高,画品越高。否则技艺再好,不过是画匠。”
的确,画品即人品。野柳把人生的善恶美丑都熔于书画中去了。
柳宏林幼年从师篆刻家白铎斋先生,学习书法篆刻,书学后鼓文,汉魏碑。治印大有秦汉之风,并爱好诗词。他善画大写意花鸟虫鱼,大幅有百尺长卷,挥毫泼洒。小到一虫蛾,精工细羽。即景生情,无所不写,确有尺幅之间展乾坤,寸方之地见生机之感。偶尔也有写生的山水画卷。我最初见到他的山水画是在西双版纳写生的长卷,为之一惊;手卷为皮纸一尺余宽二十多米长,是野柳一九八五年春去祖国南疆即景写生稿。展卷看去又不似写生稿;整卷画面一气贯通;澜沧江有如一泻千里,两岸竹楼掩映,芭蕉葱翠,高大的油棕树,连片的毛竹,浓郁的热带雨林,远虚近实,天水相连,看此卷真有如身历南国之感。此卷虽是即景写生,作者沿澜沧江上游,边观边写,由感而生,即真写景,即景写情。此卷虽未加整理,不是再创作,但已不仅师法造化,且又奇取造化。如石涛所说:“天地浑熔一气,再分风雨四时,明暗高低远近,不似之似似之。”此卷虽是即景草稿,却展现了大自然的气象万千,变化莫测之意。其笔墨率真。淋漓,不假思索,一气呵成,大有公入春江水,江花随我开,江水随我起之感。看此卷,不是作者在书写澜沧江,而是作者在驾驭澜沧江,而澜沧江又被作者赋予了新的灵感后,展现了无限春江彭勃的生机。正如作者在画卷中所题:“幽幽澜沧江滋育我南疆。人杰山水秀,情寄傣胞乡。”作者用满怀激情的大墨速写,展现了祖国美好的南疆风光。野柳很少画山水,但初到南疆,即景写出如此长卷,波澜涛涛不加钸,足见他深厚的笔墨功底,及深深投入自然,热爱自然,拥抱山河的广大胸怀。
野柳善画长卷,尤其外出写生多用长卷形式。内行知道长卷是不好画的,每展示一段即要有独立内容,又得整卷一气贯通,非深厚笔墨功底,及胸有邱壑不可为之。我还见过他即景写生的长卷白描牡丹,热带花卉桂林写生山水卷等虽是即景写生素材,但已算得上完美的艺术精品了。这是和我所见过的其他人写生素材大不一样。另有一幅别开生面的百龟图手卷,当我在朋友家看到时,为之一震;野柳喜画龟除野柳外,我还从未见过别人画龟。且是百龟图,龟的大小不一;品种不同,神情各异。或动、或静、或藏、或露、或隐、或现、或漫游、或嬉戏。不拘泥,不板滞。虽工不匠,天然成趣。在巨大卵后及行云似的流水衬托下,虽表现的是一角沙滩,却给人感觉,宙宇,乾坤,万物生灵之幼化即包揽在此卷中了。正如作者画中所题:“得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随宙宇之幼化,凝管竹于毛锥,行素帛于长卷,挥毫世间之大千万象,一吐胸中之块磊,畅哉!快哉!我认为如野柳之此卷是前所未有的。
我与野柳是挚交,他画画,我做了四十年美术理论研究工作。因是莫逆,多年来收藏了野柳几十幅画,时时展玩。记得收藏野柳一把扇子,那是二十四股湘妃竹大折扇,洒金扇面,非常精美。一写一画;画面是红白绿三色梅花图,枝干苍古,红白相间,疏疏落落,满扇书卷气。背后题诗一首,颇有楚辞风韵:“物与类聚兮,人以群分。红白绿兮,一二知已。骨相同兮,颜色各异。不慕牡丹兮,高堂宝贵。不比春草兮,争芳斗艳。铮铮铁骨兮,坚如玉。傲寒霜雪兮,志不移。残落成泥兮,碾做尘。香魂如故兮,为鬼雄。梅兮,梅之美德兮,唯谁与共。“
这就是我所欣赏的柳宏林先生其画,其人。
秦汉儒 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