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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振鹤
那一天，老画家颜梅华老先生通过公子颜之贤先生邀请几位新旧朋友到他愚园路新居小叙。我有幸，也在受邀之列。老先生85岁高龄了，依旧耳聪目明，思维敏捷，行走稳健。可喜的是，他生活里至今充满浓厚的情趣，用他的话来说叫白相：写诗，画画，摄影，刻壶，唱京戏，拉胡琴，样样白相得精，白相出了境界。
1927年出生的颜老，上世纪40年代起从事连环画创作，当时有所谓“连环画四小名旦”，他就是一个。解放后，他进入上海美术出版社，为主要创作人员之一。80年代后，主要从事国画创作。
说到国画创作，老先生话就更多了。他告诉我们，他早先从颜文梁学西画，1959年颜文梁带领他走进梅景书屋，拜吴湖帆为师学习国画、书法和诗词。那时，吴先生患小中风，正处在康复阶段，身体很差。但由于三个缘故，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位学生。第一，颜梅华在连环画界的大名头。第二，颜梅华的叔公与吴湖帆父亲吴本善先生相交甚深，彼此有世交之谊。第三，吴本善先生曾任苏州著名的草桥学舍主持，而吴湖帆与颜梅华的叔父颜亚伟和颜文梁是该学舍的同学。当时同学的还有叶圣陶、顾颉刚、范烟桥、俞振飞、郑逸梅等人，后来都成了学术艺术界硕学巨子。从此以后，颜梅华每两周上门学艺，一直到吴湖帆过世。
颜老回忆，吴老师教学生注重文学、书法，学生书法不好就不教他画画。他家里客人多，学生来了统统让他自己看古画，提高鉴赏力。不过客人少时，他还是肯讲的。那时，颜老学文征明的草书，吴老认为，文征明草书很好，有智永笔意，但太规矩，变化少，不如改写黄庭坚，纵横奇倔，在此基础体验怀素的飞动圆转。这些话对颜梅华产生了很大影响。
颜老说，吴湖帆是位文人画家，除山水外，也善于画竹。说着，他起身从书柜里取出一柄吴师画赠的成扇。打开一看，正面画一幅雨竹，枝叶随雨势下垂，有一种水墨淋漓的朦胧感。题款：“雨中秀色。梅华世兄一笑。”反面书写了唐人刘方平的《夜月》诗：“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题款：“梅华世兄。吴倩。”
我们边看扇子，边听颜老讲述：“吴湖帆画的竹子谓千姿百态，别有韵致，自成一家。他的书法，行书受米芾《多景楼》影响很大，晚年用怀素笔法写草书，苍茫浑厚。他作扇面，一般只画不写，而这帧《雨中秀色》却书画俱佳。这是很难得的。”那么，颜老是如何得到这柄扇子，吴师又为何画雨竹呢？
原来，上世纪60年代初，上海书画出版社清理仓库，低价处理掉一批老扇面。这些扇面中有解放前大吉祥笺扇庄生产的，质量很好。颜老买了一批。大概在1964年的某一天早上，颜老带了两帧扇面，冒雨到梅景书屋，想请老师画。见老师尚未起床，便放在楼下许兰台先生(吴老师干儿子，也是画家)处，让他转交。几天后再去，老师已经画好，还对扇面赞不绝口，说画起来十分顺手，还说扇面被雨打湿过，所以画一幅雨竹，正有水墨淋漓感。
说到这里，颜老动情地说：我珍视这柄画扇。尤其是老师的落款，不称我仁棣而称世兄，可见他更看重世谊之情。这又一次表明，他是位重感情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