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艺术品市场的寒意

　　朱珞丹

　　春天的暖风，没有吹拂到秋天。

　　2014年春拍的乐观情绪，在秋拍变成了困惑、观望。谁也没想到，2012年开启的市场调整持续三年之久，且还不见底。

　　市场给所有市场参与者上了一堂课。

　　大数据

　　雅昌艺术市场监测中心(AMMA)公布的数据显示，2014年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成交额583.12亿元，较2013年下降9.35%，也低于2010年的596.53亿元，为五年来的最低。秋拍成交额287.24亿元，同比(较2013年秋)下降13.98%，环比(较2014年春)下降2.92%。其中，中国书画板块上拍18.05万件次，成交率37%，成交额144.08亿元；成交额同比下降18.92%，环比下降3.81%。成交率是2000年后秋拍成交率榜单中最差的一季；成交额占比50.16%，为2007年以来最低。瓷器工艺品板块上拍9.63万件次，成交率34.3%，成交额76.38亿元。上拍量同比增加35.75%，成交额同比下滑5.75%，环比下降9.26%。油画及当代艺术板块上拍9925件次，成交率58.19%，成交额30.59亿元，同比下滑16.27%，环比下滑10.45%。从成交均价看，中国书画21.66万元，同比下降4.12%，环比增长1.36%；瓷器工艺品23.13万元，同比下降9.58%，环比下降12.62%；油画及当代艺术52.96万元，同比下降4.79%，环比下降24.60%。

　　数据显示，市场仍处下行趋势中。积极因素是环比降幅收窄，且成交均价有了起色，部分拍卖行的成交均价环比实现了增长，这预示着市场的阶段性企稳。

　　各拍卖行业绩普遍下滑。受上年的庆典效应影响，香港苏富比、中国嘉德同比和环比有一至三成的降幅，北京华辰的同比降幅达48.16%，北京荣宝的环比降幅也有29.39%。

　　逆增长

　　两家周年庆典的公司逆势增长，是秋拍中的亮色。成立20周年的北京翰海29个专场，业绩空前：成交额18.38亿元，同比增长182.88%，环比增长106.12%。西泠印社的十周年庆典38个专场，成交额18.34亿元，同比增长156.99%，环比增长161.31%。

　　尽管香港业务下降，但受益于战后及当代艺术、印象派及现代艺术两大板块的强劲增长，苏富比、佳士得的2014年全球业绩创历史新高。苏富比成交额60亿美元，同比增长18%；三分之一买家是新客户，新客户业务占成交额20%；亚洲区成交额超过9亿美元，大中华区客户购买艺术品价值超过10亿美元。佳士得成交额51亿英镑(合84亿美元)，同比增长12%；30%买家为新客户，亚洲客户对全球拍卖业绩的贡献比重达27%；亚洲区成交额5.15亿英镑，同比下降14%。

　　新常态

　　市场进入了新常态。

　　估价大幅调低，成交价打折。清乾隆御制“佛说贤者五福德经”玉册2010年4月在香港苏富比拍得1746万港币(约合人民币1536.48万元)，2014年12月在北京保利拍得644万元。陆俨少《岩居嘉会》2011年12月在西泠印社拍得419.75万元，2014年12月在上海恒利以310万元落槌。英国王室洛斯特公爵亨利王子(1900－1974)旧藏清乾隆青白玉嵌百宝瑞马圆插屏2013年11月在伦敦佳士得拍出8.65万英镑(约合13.80万美元)，2014年12月在巴黎佳士得以6.15万欧元(约合7.63万美元)成交。

　　“春(拍)买秋(拍)卖”的操作难度越来越大，清乾隆白玉御制诗仿古饕餮纹斧佩2014年1月在伦敦杰斯凡尼(JS Fine)拍得50.6万英镑(约合646.45万港币)，九个月后估价800万至1000万港币在香港苏富比上拍，流标。长期持有变现也不易，明永乐鎏金铜金刚总持坐像2006年10月在香港苏富比拍得628万港币，八年后估价800万至1200万港币上拍，流标。

　　十年七度上拍的张大千款《秋林觅句》是市场走势的写照：2010年6月在苏州吴门估价68万至80万元，拍得263.2万元；2011年市场登顶，此作4月在上海敬华估价200万至300万元，拍得368万元，半年后又在华夏传承估价380万至400万元，拍得483万元；而2014年12月在上海朵云轩估价120万至150万元，拍得138万元。

　　当代水墨是不多的亮点之一。香港苏富比、香港佳士得、北京保利、北京荣宝和西泠印社推出11个专场，成交4.08亿元，成交率66.95%，成交均价63.95万元，远高于中国书画板块的整体水平。但当代水墨处于实践阶段。在这个平庸时代，没有新思想的产生和突破，山寨外国也因交流便捷而难以为继，所谓新思想和新技法，多是炫技性杂耍，主打仍是“近现代书画”名义下的民国产品。

　　为提升收藏家审美和拍品认知度，吸引社会关注，拍卖行不约而同地加大讲座力度。北京华辰、中国嘉德和苏富比(北京)延请了美术评论家邵建武、张大千研究者汪毅、苏绣艺术大师梅桂英、美术史学者万新华、策展人杨卫、收藏家海岩、制琴师王鹏、玉雕师翟倚卫、英国艺术商业专家伊恩?罗伯森(Lain Robertson)、国际资深珠宝专家丹妮拉?马谢蒂(Daniela Mascetti)等举办了系列学术专题讲座，北京匡时“艺术体验季”辟匡时汇系列论坛。

　　任性

　　成功案例从来不乏，这是新买家入场的驱动力。夏昶《孤峰晴翠》2011年6月在嘉德四季第26期拍卖会估价12万至18万元，拍得759万元，2014年12月在上海天衡又拍得2012.5万元，三年收益一倍半。

　　拍卖是价值再发现过程，也有买家的任性因素，这在海外市场尤为突出。意大利潘多菲尼的黄地粉彩轧道八宝花卉纹螭龙耳大瓶谨慎地定为“清中晚期19世纪”，估价2.5万至3.5万欧元，拍得744.5万欧元(约合人民币5807.25万元)。德国兰佩尔茨的德化白瓷何朝宗款达摩坐像估价2.5万至3万欧元，拍得85.6万欧元。法国克里斯托弗圣德瑞姆的明代铜鎏金无量寿佛坐像估价15万至20万欧元，拍得269.18万欧元(约合人民币2057.39万元)。法国阿维尼翁的清乾隆粉彩八仙过海纹灯笼瓶估价4500欧元，拍得65.66万欧元。法国古德里特的清康熙天蓝釉月牙耳梅瓶估价1500至2000欧元，拍得65.92万欧元。英国里昂和特恩布尔的清康熙款青花行龙纹瓶估价800至1200英镑，拍得28.925万英镑。

　　值得注意的是残瓷高价。美国斯金纳的清乾隆各种釉彩大瓶，肩部有裂纹，因系市场仅见，估价15万至25万美元，中国买家纷纷赴美，拍出2472.3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52亿元)。英国彼得威尔森的清乾隆斗彩缠枝纹盖罐，盖有残缺，估价15万至25万英镑，拍得40.25万英镑。英国托迪斯的清乾隆粉彩松石绿釉开光诗文灯笼瓶，口沿残破，估价1万英镑，拍得63.7万英镑。法国特西尔萨荣的清乾隆海水九龙纹梅瓶，肩部有修，估价1000至1500欧元，拍得217万欧元(约合人民币1657.58万元)。这种现象，一方面说明海外拍卖行对中国艺术品的认知，另一方面是买家尤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中国买家对赝品横行的忧虑。

　　信托退潮

　　艺术品金融是2014年度的热门话题。

　　追溯起来，中国艺术品市场的金融化尝试始于2005年，西安“蓝玛克”艺术基金以50万美元购买了当代画家刘小东《战地十八罗汉》。真正意义的艺术品基金是民生银行2007年6月推出的“非凡理财?艺术品投资计划1号”，期限两年，投资中国近现代书画、中国当代艺术品和少量古代书画作品，年化收益率12.75%，综合收益率25.5%。2009年5月，上海泰瑞艺术基金以有限合伙形式成立国内第一只艺术品私募基金??红珊瑚一期，资金规模1000万元，投资当代书画作品，五年期。经安永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红珊瑚一期的第一年年化收益率31%，创造了迄今中国艺术品基金的年化收益率纪录。此后，艺术品信托随市场火爆而潮涌，成为艺术品基金的主流模式，2011年、2012年艺术品信托扎堆，市场上的信托资金约70亿元左右，是天价的重要推手。

　　进入调整期后，信托退潮，发行量和资金规模连年下降。不完全统计，2011年14家信托公司发行38款产品，资金规模约41.66亿元以上；2012年25家信托公司发行25款产品，资金规模约19.85亿元以上；2013年六家公司发行17款产品，资金规模约12.38亿元以上。2014年，山东信托、兴业信托、长安信托、中江信托四家公司发行十款产品，资金规模约5.14亿元以上；山东信托以七款产品2.95亿元以上的资金规模，继续充当带头大哥。其中，2014年下半年，山东信托、兴业信托两家公司发行五款产品，期限24个月至30个月，资金规模约1.49亿元以上，规模最大的山东信托鼎鑫28号(天朗轩)艺术品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第2期)4498万元。动辄募资亿元恍若遥远的往事了。

　　“屋漏偏遇连阴雨”，信托产品遭逢兑付高峰：2013年40款，资金规模约38.52亿元；2014年11款，资金规模约5.54亿元。中信信托的墨韵1号事件被媒体列为2014年度信托五大“烂尾楼”。该信托计划三年期，募资3100万元。资金由受托人根据投资顾问深圳杏石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的投资建议进行近现代和当代中国书画作品类艺术品交易，深业融资担保有限公司提供回购担保。2014年8月12日到期，投资者未收到分文本金和收益。

　　有的信托产品提前终止。山东信托的鼎金18号(腾辉投资)2015年3月26日到期，2014年12月31日中止。优先受益人分配本金200万元，利息49972.6元??同期银行利息则有6.6万元。

　　2015年八款艺术品信托产品兑付，资金规模约7.08亿元。

　　艺术金融

　　信托不景气，传统的授信、担保质押等融资模式接力跟进。

　　在金融领域，文化艺术产业等多为商业银行选择的行业竞争突破口。中国建设银行深圳市分行2010年5月首开艺术品质押贷款业务，地方商业银行将之发扬光大。2013年，潍坊银行设文化金融事业部，创新书画艺术品质押融资预收购人制度。2013年11月14日，全国首个文化类金融服务平台??南京文化金融服务中心挂牌，南京银行、北京银行、交通银行、中国银行成为南京市首批文化银行。2013年12月，北京银行南京分行和江苏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推出艺术品拍卖融资产品“艺拍得”；2014年6月，长沙银行联合湖南月湖时当代艺术中心、湖南逸典拍卖公司、湖南银鼎投资担保公司推出艺术品抵押贷款产品“逸品贷”。

　　政策环境有了积极变化。2014年3月17日，文化部、中国人民银行、财政部发布《关于深入推进文化金融合作的意见》，鼓励金融机构开发艺术品互联网交易支付结算系统，探索开展艺术品和工艺品资产托管。2014年3月26日，中国银监会批准成立的全国首家“文化银行”??无锡农商行太湖文化支行揭牌。

　　更重要的是，2014年7月11日，中国证监会发布《私募投资基金监督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这一举措解读为官方鼓励发展艺术品私募基金的信号，故2014年有艺术品私募基金元年之称。随即，由北京市国有文化资产监督管理办公室、中关村发展集团等发起，北京文资虚苑管理的私募基金“北京文资虚苑中关村文化艺术品投资基金”正式对外募集，计划募资十亿元。但风险同样存在，媒体报道的深圳杏石盛世文化投资中心(有限合伙)艺术品私募基金某款产品，逾期仅拿回10%的本金。

　　网络改变着市场的生态，网络拍卖包括微信拍卖风生水起，众筹(crowdfunding，大众筹资)、P2P(Peer-to-Peer，个人与个人小额借贷交易)等网络金融模式延伸艺术品市场，艺金所、艺融网、当天贷、爱投资等平台竞相搭建，信托操盘手也跨界转战。

　　艺术品理财P2P平台都宣传本息保障，及管理团队的名校学历，运营团队的耀眼履历，风控高管的实操经验，咨询、风评、抵押贷款等业务流程的专业。爱投资的爱收藏产品是投资者直接贷款给用艺术品质押的企业，艺术品质押给合作的拍卖行，期限6个月，年化收益率10%。运行的19个项目交易额2223万元，质押物为齐白石、马晋、启功、范曾、史国良、李津等名家作品，最大标的550万元，1686位投资人，质押物为徐悲鸿《饮水思源》，2013年春在北京保利拍得1207.5万元。艺金所的17款产品，期限15天至3个月，年化收益率9%至15%，最大标的61.5万元，质押物是齐白石《留余图》，2009年秋在北京传是拍得310万元，“艺术品市场估价260万至300万元”，评估为“2015年12月前市场的最低销售价不低于240万元。”艺融网号称30倍活期存款收益，累计融资1.82亿元，累计收益2094.80万元。

　　据第一网贷数据，全国P2P网贷公司2358家，网贷参与人数日均7.65万人，贷款余额1386.72亿元。P2P行业准入门槛低，购买便捷，小额投入高息回报，但监管缺位，全靠业者自律，风险巨大，2014年倒闭、控制人和担保人跑路、提现困难等平台占12.17%之多。野蛮生长阶段的P2P跑马圈地，能否为艺术品市场注入资金尚待观察。

　　另外，风险评估中的鉴定也制约着P2P的发展。P2P平台多注明质押物系知名拍卖行拍出，权威鉴定机构认证，或称拍卖行对最低销售价承担保证责任，拍卖行实际控制人承担连带责任。而知名拍卖行的拍品非真品保证，拍卖价格也不一定是实际交易价格，鉴定机构的权威性何在语焉不详，甚至合作拍卖行不具文物拍卖资质。一旦资金链断裂，有的质押物可能就是一张废纸。

　　黄金时代

　　网络拍卖发展迅速，为规避准入门槛，名之“延时交易”。门户网站加入竞争，新浪网创设艺术品交易中心，雅昌艺术网搭建微拍全球，30场微拍成交6353万元，六件成交价破百万元。在国际上，苏富比与eBay合作开发网上平台，佳士得2014年网拍成交额增长54%，达2140万英镑。

　　自媒体崛起，纸媒日陷窘境，都市报收藏版再次退守，而手机报未流行即趋衰落。专业媒体面临着转型的严峻考验。

　　目前，经济形势并不乐观，货币和准货币(M2)发行量虽达122.84万亿元之巨，但增速下行压力大，地方政府债务沉重，“过紧日子”就是“过正常日子”将是未来一段时间的新常态。有的买家将不得不低价抛售，市场迎来高换手率。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艺术品市场的每个参与者都在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市场不是唱衰的，艺术品市场的黄金时代则有赖于参与者的成长和成熟。

　　来源：《文物天地》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