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对于古字画的鉴定十分自信,曾颇为得意地认为:
“一触纸墨,辨别宋明,间抚签赙(fù),即知真伪。意之所向,因以目随;神之所驱,宁以迹论。”
他还在《大风堂名迹》第一卷首自序中自称“五百年来精鉴第一人”。
近几年,市场上只要有大千收藏或是题跋过的古字画往往会受到众多藏家追捧,且看
在人们的心目中,张大千是一位大画家,其实他的画名掩盖了他的鉴藏才能和成就,他是一位超一流的鉴藏大家。不仅在同代,即使明清以来数百年间,恐怕无出其右者。
一身是债 满架皆宝
大千在鉴赏方面的才能主要来自于名师指点和临摹古字画及收藏古字画,大千早年跟随曾熙、李瑞清(1867~1920年)两位老师,因曾、李藏有众多历代名家字画,使大千养成了收藏鉴赏古字画的习惯和爱好。1925年张大千在上海宁波同乡馆举办第一次画展就获得2000大洋巨款,从此他开始大量收购古代字画。1921年至1930年间,他曾在上海先后出版了《石涛和尚、八大山人山水精品》《仿石涛山水金陵胜景》《仿石涛山水册页》《大风堂藏画》《大风堂原藏石涛和尚山水集(三册)》等画册,可见其收藏古代字画不仅多,而且精。1944年他曾在成都举办了“张大千收藏古书画展览”,观者如云,甚为轰动。共展出所藏唐、宋、元、明、清古代精品170余件,其中有巨然、苏东坡、赵子昂、黄公望、文徵明、沈周、唐寅、仇英、陈老莲、八大山人、石涛等大家的杰作。冯若飞曾以“富可敌国,贫无立锥”赠大千,大千观后又加八字“一身是债,满架皆宝”,一时传为美谈。
在大千的藏品中,以石涛的作品最丰。20世纪40年代初,大千收藏的石涛作品就有上百幅,他曾请篆刻家方介堪为其刻治“大千居士供养百石之一”印章,专为钤印石涛真迹之用。张大千晚年曾对友人说他收藏石涛真迹最多时约有500幅,美国的傅申先生在《大千与石涛》中说:“大千是历来见过和收藏石涛画迹最多的鉴藏家,绝对不是夸张之词,不要说当世无双,以后也不可能有。”傅先生还称张大千为“今之石涛”“石涛再世”。
1955年,大千在日本又出版了《大风堂名迹》4集,收集了他自己珍藏的历代名家字画珍品,该集已成为世界各国博物馆的必备参考画册和研究中国古代绘画的主要资料。根据大千遗愿,他逝去后,所藏书画全部捐献给台北故宫博物院,据当时台湾方面报道,该院接收的张大千藏品计历代名画69件、书法6件,其中隋唐6件、五代8件、宋代23件均为稀世珍品。包括五代董源《江堤晚景图》、宋徽宗赵佶《鹰犬图》、梁楷《寒山拾得》《山居图》、元黄公望《元池石壁图》以及明代沈周、唐寅等人的名作。
鉴藏神手 字画法官
众所周知,中国古书画的鉴定涉及因素相当多而且复杂,主要靠经验积累。由于大千看得多、临摹得多,故对历代名家笔墨技法了如指掌,这造就了他过硬的鉴别真赝、优劣的本领。早在1928年,日本的有关机构就邀请他去鉴定一批中国书画。1929年举办的中华全国第一届美术展览会,他被聘为美展作品干事。1931年,大千与张善?、王一亭等人被聘为中国古代书画出国画展的审查委员,负责审定赴日展出的宋、元、明、清展品。以后还担任过北平故宫古物研究所的导师。抗日战争爆发后,故宫博物院专门成立了一个古物鉴定委员会,张大千又同张伯驹、徐悲鸿等人一道被聘为鉴定委员。可以说那时大千已被中国书画鉴定界公认为“最高鉴定权威”。而大千对自己的鉴定能力历来十分自信,他在《大风堂名迹》第一卷首自序中自称“五百年来精鉴第一人”。正因如此,民国时期,要他鉴定字画的人众多,为此,在大千润格中,除了字画外,还有鉴定的润格。大千有时会在真迹上题跋。
尤值得一提的是,民国时期,大千爱画成癖,搜求无止,有时为购一幅古代名迹,不惜倾囊以付。据说,民国时期北京字画掮客一旦得知大千在北京琉璃厂鉴定字画,会争先恐后前往排队,请大千鉴定,大千遇上喜欢的,一般都会以较高价格吃进。掮客也很乐于与大千交易,因为与豪爽有钱的大千交易往往收益不菲,大千也从中获得不少古代名迹。难怪有北京琉璃厂的古玩商认为,一般画家都是被琉璃厂吃的,只有张大千可以吃琉璃厂,可见大千在北平的能量。据记载,他曾用500两黄金、20 幅明代字画换回著名的董源代表作《江堤晚景图》;用700两黄金购得五代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宋人《溪山无尽图》等名作,此外还用数百两黄金收购了董源力作《潇湘图》。20世纪50年代,大千浪迹天涯,因各种原因,卖掉和流失了不少名画。
除了大量收藏历代名迹外,大千还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临摹古代名迹,力图 “穷追古人之迹,穷通古人之法,最后达到穷探古人之心”(叶浅予语)。值得一提的是,大千摹古既没有满足于一家或几家,也没有局限在一个朝代或是两个朝代,而是从清代石涛起笔,到八大、陈洪绶、陈淳、徐渭等,进而涉及明清诸大家,再上溯到宋元,最后上溯到隋唐。他把历代有代表性的画家一一挑出,由近到远,潜心研究。如南朝梁的张僧繇,唐代的王维、孙位,五代的董源、巨然、顾闳中等,宋代的李成、李公麟、赵佶等,元代赵孟、王蒙、倪云林、黄公望、钱选等,明代的沈周、唐寅、陈淳、徐渭、陈洪绶、张大风等,清代的四僧、梅清等。为了考验自己的仿古作品能达到乱真的程度,他以过五关斩六将的气概和姿态去挑战黄宾虹、罗振玉、吴湖帆、溥儒、陈半丁、叶恭绰等鉴赏家及世界各国著名博物馆的专家。大千的伪石涛作品就曾骗过石涛作品鉴赏专家黄宾虹和陈半丁,其伪梁楷的《睡猿图》骗过了吴湖帆、溥儒等鉴赏家。记得现代鉴定大家王季迁曾说过,他鉴定八大、石涛只能达到七成,最后还是经过大千指点,使他提高到了九成,由此可见大千的功力。
点评字画 精彩绝伦
记得美籍华裔大收藏家曹仲英先生回忆,有一天他请大千吃饭,之后请其欣赏一件八大山人的作品,没有想到大千足足看了半个多小时,他曾问大千怎么要看那么长时间,大千回答:大师的作品哪是一眼能看穿的。可见大千是多么的认真严谨。也正是因为大千对古字画研究付出的精力和财力要远远多于一般鉴藏家,故他对古字画的点评自然相当精彩:
要鉴定真画假画,不只要看笔触等,更重要的是看气韵。真画有一股真气,像是要对你说话(当然,这是要对书画鉴赏达到某种程度后才能听见这种语言的)。比如说,宋人的画我们于今天看来,就要比明人、清人看得更清楚,因为旁证更多了。先说纸,由宋代挂到现在,定然看得出痕迹。再说墨,则宋人的墨是最好的,墨色因年代久远,也必然会变,这也观察得出。其次再看题款以及收藏章等,元、明、清各代的收藏章均各有特色,印的颜色是不能掺假的。谈起鉴定古画,我对元四大家王叔明、吴镇、倪云林、黄子久等人,一眼便能分辨出是谁的作品;明代沈周、文徵明、董其昌等人的作品,也能区分出真伪,但(创作)年代倒不见得有把握;而石涛和八大山人的作品则更不消说了,我只要一看八大山人签名的这四个字,所说出的年代不会有3年(以上)的出入。
在点评金冬心(金农,号冬心先生)时大千曾认为:
他的画绝大多数是他两个学生(罗聘、项均)代笔的。他两个学生的代笔之作,也全都比他自己画得好。画得最坏的金冬心才是真的金冬心。可是话说回来,这个最坏也就是最好,因为这种拙稚的趣味是别人学不来的。他的学生画得再好,总摆脱不了职业画家的习气。以前我们总以为日本人鉴赏中国书画内行,其实不然,你看这张他们认为是最好的金农的作品,其实正是我画的!
金冬心的画画得极其蹩脚,但是又好得不得了。他62岁才学画,画画的技巧跟孩童相似,但是他的画却魅力十足。除了他的画中隐然有股金石气外,我还佩服他的诗文,他的画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产物,虽然欠缺技巧,但却是标准的文人画,难极了!
金冬心先生的墨色之黑,只有黑炭可比。这些人连墨色都不研究,就把我写的金冬心当作真的买了去,更不用谈笔法了。要让内行人来看,金冬心写的“漆书”,学问才大哩!那个笔也不知用的是啥子笔,一落笔就有两个小开叉似的分成三股子走,然后笔力才汇聚在一起,一笔到快停顿时,笔路先按下来一点再稍微往上扬。我对之下了许多功夫,结果还是不满意,一看就晓得,学不到家嘛!金农的字不但笔法是自创的,结构也是自创,所以难学。
在点评徐文长时,大千则认为徐文长假的东西太多,先要看真假,才能断好坏。不过有时候,假的东西比真的还好!
至于点评同时代画家的艺术,大千同样功力深厚,如齐白石的画。齐白石用的纸和印章到现在都还有,因而只能去看它的气韵和神气,由作品的气韵和神气去鉴别其真假。有一次,大千好友王壮为与大千谈起近代美术史上的大家王一亭、吴昌硕、齐白石。大千说:“王一亭、吴昌硕都学任伯年,但王一亭太‘能’,吴昌硕则较‘纯’。吴昌硕以拙朴篆法入画,甚至章法都是,如他写石鼓文也偏重右上方的格局。所以,吴昌硕的艺术成就比王一亭大。但是,齐白石之‘纯’,更甚于吴缶老,所以齐白石的作品更胜于吴昌硕。”如此精辟的点评,说出齐白石在近代中国画坛的应有地位。同样,民国时期,有人将赵望云画的马与徐悲鸿画的马请大千做点评,大千认为:赵望云的马是田耕里的马,徐悲鸿的马是奔腾的马,自然赵无法与徐相比。
也正是由于大千有着过人的眼力,使众多国宝级的古代名家珍品被其觅得,成为一代鉴藏大家。他也因此被人们誉为“鉴赏的神手,字画的法官”。
责编 潇然
来源:《收藏》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