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眼有嘉 王嘉(批评家)
书画收藏,拼的是眼力,玩的是心态。从今天的角度看待书画收藏家,无外乎就是“待价而沽”,书画成为身家保值的利器。特别是当前在不动产已经成为烫手山芋的时候,某些人把书画作品当成是安全的避风港,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回看这些年的社会资金动向,汽车、房子、股票……你方唱罢我登场。至于书画收藏,虽说曾经热过、现在还热,那也总叫人觉得还可以更热一些。
书画市场并不是现在才有,习惯于用市场来衡量书画,也是书画发展历史的一种常态。就像任何一种产品的市场规律一样,在价格杠杆的衡量标准下,如何客观地把握市场投资的行为,对于生产者和投资人都是一种考校。市场规律笼罩下的物质产品,总要按照价位来排序。但也有弊端,最直接的弊端就是,一旦把价位作为权威标准,就很容易陷入简单化的判断。比如谈到书画家的时候,难免都要问及价位。似乎书画家的工作不是创造艺术,而是以艺术的名义往市场最深处砸钱。只要关乎价位,那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血拼。但见藏家们用钞票熟练地换取艺术家的作品,隐约之间似乎还听到duang、duang的呼唤,再也没有什么比得上这种把书画收藏置入发财梦的行为更让人激动的事情了。在这个立场上看到的书画作品,看到的其实只是货币。
古代的情况,貌似有一点差异。近读米芾《虹县诗帖》中的那句“满船书画同明月”,很有一番“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由衷感喟。与古人游,世俗、铜臭、酸腐的习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似乎古人过的都是有钱就是任性的日子。被岁月过滤了的书画历史,到处都洋溢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况味。其实并不尽然,尤其是在明清之后的江南地区,书画市场的普及对书画家和藏家带来的巨大动力,我们用书画产业这个词来描述之,应该是不为之过的。
古人论书画以鉴藏为高,对书画作品的价值判断建立在鉴赏的前提下。比如南朝齐画家谢赫《古画品录》以“六法”论述书画,并以“气韵生动”为绘画的评判标准。唐代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对此进行延伸阐释:“若气韵不周,空陈形似,笔力未遒,空善赋彩,谓非妙也”。古代书画评论中常用的“品”,同样也是判断书画高下的重要概念。神品、能品、妙品、逸品,作为评价标准和参照依据,以艺术论艺术,并不以市场论价。大家熟知的《兰亭序》开头印章“神品”就是乾隆皇帝所盖。
区别于当代的书画市场,古人的书画收藏总是充满了温情和雅致。比如董其昌本身就是书画兼擅的大家,他在从事书画鉴藏过程中的社会交游,也是如此令人艳羡。万历30年,项元汴的后人携赵孟?《鹊华秋色图》拜访董其昌。同年,另一位后人携《张旭草书古诗四帖》来访,董其昌此时48岁。跟董其昌有来往的收藏家冯梦祯、高深甫、吴廷、杨彦冲、陈梁等,他们相与往来的故事本身就可以写成一部鲜活的书画史。更何况,明代书画市场上“宋元名笔,一幛百金”,昔日辉煌,今犹可鉴。明代的书画鉴赏家、收藏家多不胜数,沈周、文征明、华夏、项元汴、文彭、文嘉、王世贞、王世懋、钱能、詹景凤、李日华、张丑等,他们与书画市场发生关系的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成为古代书画市场的雅谈。
笔者并不是厚古非今,只是聊及古代书画收藏,很容易体会到由于距离产生的美感。当今的书画收藏,重价位、轻品位,过于看重书画家的身价,而常常忽视具体作品的美丑高下。或者人云亦云,缺乏睿智的眼光和独立的判断。这是值得反思的现象之一。再者,重买卖,轻人文。过于看重书画作品的交易行为和成交价位。对于作品在收藏流转过程中的人文沉淀,远远达不到古人的那番良苦用心。古人的书画市场,总是贯穿着文人和藏家之间的故事。今人的书画市场,在拍卖和各种私下交易中,常常堕入直白而赤裸的交易。古人那种“满船书画同明月”的闲淡潇洒,在今天这个快节奏的时代,似乎已经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