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绍正(加拿大华人艺术家)
时近春节,中国式的春运之旅又在神州大地轰轰烈烈地展开。这是千百年来牢不可破的中国向性传统,正如向日葵朝向太阳、江河向东流一样。外出打工,漂泊他乡,千辛万苦,总要回家,这是中国民间传统习俗。中国书画的传统笔墨,也是呈现一种向性思维,正本正源!这就是说我们要寻根,要继承传统。中国画的暮鸦宾鸿,一直在渲染永远在寻找归程的鸟:落日溪头,晚霞渐去,寒风乍起,断鸿声哀。
中国山水画的向性,带给人们一种不可言传的意境美,之所以能引起共鸣,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苍天飞着的鸟,何日是归程?欲归又何曾归,“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说来也巧,黄宾虹原名懋质,字朴存,都寄予了父母对他的希望:做个质朴实在的人。他的家乡在安徽歙县潭渡村,村头有座亭曰“滨虹亭 ”,为当地名胜:夕阳西下时,从亭中回望村落,绛涂丹染,暮烟霭杳,树色苍茫,时有鸿鸟回巢。他极爱其景,因以滨虹为号,别号滨虹散人、滨公、虹庐等,都与此有关。辛亥后改滨虹为宾虹,即以为字。还有一个意味深长的别号:冰上鸿飞。抗战八年,记忆中自己恍如被困在冰天雪地上那只大雁。当他告别了十年的北漂回到江南时,这只鸿雁又回归家园,内心充满希望。
我们喜爱中国山水画,并不仅仅着眼于画作本身,实源于画中所蕴含的深刻的文化内涵,与其映衬出来的伟大人格魅力。而中国山水画的源流来看,始终离不开写意,对意的探讨,众说纷纭,那些玄妙逸致之意,那些空留清寂之境,都可以用“古意”归纳。张彦远说:“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这已表明人是源,画为流;人是质,画为流。画意的根源来自于画家人品,古意本于中华先民的美德。
黄宾虹先生说:“唐人画法,上接晋魏六朝,下启宋元明清,精研深远,极其美备;而山水林石,花竹禽鱼,尤多穷神尽变,灵气涌现。” “画法莫备于宋,至元搜抉其蕴,洗发其精神,实处转松,奇中有淡,以意为之,而真趣乃出。元代诸君,资性既高,取途复正,往往于唐法中 ,幻为逸格,绝无南宋以下习气。夫惟高士遁荒,握笔皆有尘外之想,因之用笔生,用力拙,有深义焉。” ?宾虹之所以能成为我国山水画史的 一个里程碑,是他重笔墨,追求内美;重传统,寻找回归。他以浑厚华滋的五笔七墨纵横古今,力挽清代山水画两百年来的衰疲残局,打开中国山水画新面貌。
黄宾虹是一位学者型的文人画家,绘画只是他思考人生的一种方式。1951年他写给友人信中说:“山水画乃写自然之性,亦写吾人之心。” 绘画不仅仅是为视觉提供愉情悦性的对象,外形常人可见,唯造化中的神韵入画,才是真画。所以他说:古人论画谓造化入画,画夺造化,‘夺’字最难。”并认为中国画的“形象生动”、“栩栩如生”、这些都属外美。他强调用笔用墨,要从笔墨中看“内美”。画以格调高古,虑远理深,逸笔草草,气象潇洒为上。可以看得出,黄宾虹先生的画,只是对优良传统的回归,并非复古。
写意山水画,需要画者具备一种“意象”的笔墨向性思维,从自然界的山水表象中抽取出最为本质的东西,令其作品成为超离物象的一般存在价值而非单纯的客观描摹,能令人象外求意,能给人以画外的联想而得到精神上的满足。通过精炼隽永的笔墨,来抒发个性,寄托情怀,或许这就是古贤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