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英
去年九月,我在南京参加“百家金陵”作品评审,应周京新院长之邀,与何加林兄同赴江苏省国画院所在地??山林清幽的四明山庄小憩,适逢聂危谷的彩墨画展正在画院展出。步入展厅,印入眼帘的是一幅幅表现金碧辉煌欧洲教堂和宫殿的彩墨画。如此的恢宏,如此的丰富,如此的灿烂,谁会想到这是画在宣纸上的?
我们太习惯于用继承与创新的思维去看待中国画作品了,似乎画在宣纸上的画就要遵循中国画的笔墨规律。如果是以中国画的传统笔墨要求,谁有可能画出这么灿烂的作品呢?其根本的问题在于,惯性思维总以为生宣纸根本无法承受这么丰富的颜色。所以,我们常常看到中国画家们总是把颜色过滤掉,试图用水墨表现丰富多彩的世界,然而却不能使我们感受到这个世界确实是丰富多彩的。这不免让我们感到失望与无奈。即便有用色彩的也是淡彩偏多;有赋色偏重的,也常常表现得俗不可耐。生宣纸真的就只能停留在水墨和淡彩吗?看到聂危谷的画,这个定论被彻底地打破了!他那印象派一般的色彩竟在生宣纸上挥洒得淋漓尽致,印象也就在这淋漓的挥洒中衍化为书写性的意象,亦中亦西,圆融无碍。聂危谷借鉴于印象派而又升华为意象表现的作品令我陶醉!我很想与作者交流创作心得,并想购藏其中两幅画作,遗憾的是当时画院同仁与画家联系不上。于是只得细心品读,与作品单独对话了。
真的令我感动,聂危谷以全新的艺术理念、全新的审美视角、全新的表现手段开创了全新的独特面貌。20世纪以来西学东渐,中西绘画优长互补提升了中国画的表现能力。在继承古法的同时,现代中国画家尝试了诸多古人未曾想见的画法,但留给当今中国画家再探索的空间仍然不小。聂危谷善以瞬间感受把握整体视觉印象,统领纷繁的建筑结构与雕缋满眼的纹饰,并巧妙利用生宣纸遇墨渗化之氤氲与积色之硬痕,写出既有婉约朦胧韵致,又有坚韧阳刚骨力的墨色趣味,生成了刚柔相济的视觉效应,恰到好处地为东西方建筑营造出别具一格的意象美。他笔下的古建筑,尤其是哥特式、巴洛克、洛可可之类繁花似锦般的教堂和宫殿,都在其挥洒自如的写照中,获得了丰富多彩而又浑然一体的表现。然而要做到这一点却具有相当大的难度,不仅需要画家具有敏锐的感受力,还必须拥有妙合于对象的表现方法。如果说美国的波洛克滴洒出的是漫无节制的抽象图像,而聂危谷却是在造型的约束下自由地跳跃,则更能体现出作者那超凡的胆略和控制力。
这类建筑题材,如果采用工笔画法,难免拘泥于结构细节而失之于刻板;采用写意画法者,又往往大而化之而流于空疏。聂危谷的建筑画法则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品质。他把纷繁复杂的建筑结构以杂而不乱的草书笔法写就,金碧辉煌的建筑色调则由流光溢彩的色线汇成。密集的线条与丰富的色彩合为一体,形成了独特的绘画语言,与我们实际亲历中外历史建筑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处于似与不似之间。是一种熟悉的陌生??既赋予欣赏者与建筑形象相印证的亲近感,同时又予人充分发挥自由想象的陌生感。想必正因陌生感的存在,才使得其作品拥有了某种扑朔迷离的魅力而耐人寻味。他抛开所有的观念、所有的束缚、所有的成法,超越一切,又巧妙地容纳着一切,以他综合的人文修养与才华,尽情地舞动着他那灵性的舞步,当我们不再沉迷于某些可衡量的技巧时,却可直接感受着他所表现出的那种意境下精神的升华,体验着作者的内心对人类文明的那份感动!我嫣然看到的是一曲又一曲跳跃在宣纸上的华尔兹。
值其新作展与新画册面世前夕,我欣然写出以上感想,祝愿他的艺术创作取得更加令人瞩目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