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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生于六十年代后期,但他在学书道路上的探索已经有30余年。初学《圣教序》,虽然有模有样,却总自觉得其皮相而已。后从赵孟?入手,探寻前人是怎样理解王羲之的。这一临就是八年。从赵孟?那里,他深刻领悟了用笔的执使转用之道,以及结体的欹侧向背之理。但是,此时的张良,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自己追求的终极目标。为摆脱赵孟?的习气,他又重临《圣教》、《兰亭》,以及颜真卿、柳公权、徐浩、杨凝式、米芾等古人佳作,在这种“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追寻和探索中,张良书法完成了化蛹成蝶的艰难蜕变。
张良书法有三个显著的特点:一曰古厚,二曰娴静,三曰博雅。
张良书法的古厚,是他多年沉潜古人、浸淫濡染、胎息羽化的结果。张良习书三十多年,从古人那里取法的过程从未间断,从不敢抛开古人,信笔挥洒。数十年来,他临过的古人法帖有二百多种。张良之习古,以取法乎上为原则,大体上是以魏晋人为根干,以唐宋以后人为枝叶,重在追寻用笔变化的脉胳理路,而极力避开唐以后人的习气。故张良的书法,不论是楷书还是行草,用笔都极为沉稳厚重,笔笔到位,绝无虚浮。窃以为张良堪称当代“得笔”的少数书家之一。
厚乃能古,古始能厚。习书之道,宗晋法王,似已成书界共识。然而许多人法王,仅仅停留在技巧层面,并未深刻理解二王法书那种不计功利、逸笔余兴的超脱精神,故得其形易而得其韵难。张良从古厚入手,寻二王之韵,可谓得书之正鹄。
张良书法的娴静,充分表现在他对笔势、结体、章法和整体气息的处理和把握上。其用笔平实本分,并无刻意的夸张和作态,更没有故意制造视觉效果的欹侧摇摆和伸腿挂脚;甚至也很少使用枯笔、涨墨、飞白、洇化等技巧。在章法上,张良能做到贯中有变,变而能贯,平正中见险绝。他不屑于使用那些拼贴、染色、做旧的小技巧,基本上是用纯白宣写字。张良的这种重内涵不重形式的艺术态度,充分体现了他的自信,以及娴静高洁的艺术追求。
张良书法的雅致、闲逸,不是敛首低眉、故作姿态,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浃肌沦髓的冲和简淡,高蹈闲远。如果不了解作者,你可能不会相信是当代人的作品,甚至不像唐宋人的手笔,那分明是六朝人的感觉。
雅逸这种东西,有时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因为它属于形而上层面,而不是形而下的技巧层面的东西。张良的各体书,都是托钵众门,集纳百家。典型的是他的楷书,他虽然遍临过钟王颜柳赵诸家楷书,然并非依榜某家某帖,而是在参得其精神之后,以自家面貌出之。其楷书不钟不王,不颜不柳,非赵非董,但又有各家的影子,用笔闲静从容而不失规矩分寸;不用勒形造势而自有仪态万方。张良注重形而上的精神层面的东西,但这决不意味他忽视技巧、功力这些形而下层面的要素,而前者恰恰是建立在后者的扎实基础上的。
雅出于博,博始能雅。张良喜读书、善思考。学书三十余年的过程,也是他不断读书和思考的过程。他读过很多前人的书论,而且总能从其中的片言只语找到精神关捩处,然后去指导自己习书的实践。张良没有正式地拜过师,他以古人为师,以时贤为师,以一切值得效法借鉴的作品和同道为师。我觉得,学书者面对古往今来的无数经典,恒有一“师”字在胸中,则无处不可学;而行跪拜束修者,倘胸中无“师”字,亦未必真有所学。
张良的年龄尚在青壮,但亦入不惑,而且以他数十年来对于前人的追寻和参悟,以及由观千剑、操千曲而积累起来的自信,也应当进入“不惑”的境界。窃以为当前摆在张良面前的重要课题,是如何写出个人特色的时代风貌,换言之,亦即如何把个人特色和时代风貌完美结合。从这一点上来说,张良今后的艺术道路,仍然是“漫漫其修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