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雄、容璞回忆容庚?
收藏周刊记者 韩帮文
容庚(1894-1983) 字希白,古文字学家、考古学家、文物收藏家和鉴定家、书法篆刻家,20世纪中国古文字学的奠基者之一。著有《金文编》、《商周彝器通考》等。
梁世雄
原广州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主任、岭南画派研究室主任、岭南画派纪念馆副董事长、广东省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现为广东省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容璞
广东省东莞市人。广东省美协会员,广州市美协会员,广州市女子书画学会理事、广东省炎黄文化研究会理事。
东莞容家是书香豪门。自容庚的高祖起,五代文脉,皆有科名。而到了容庚一代,更是英杰辈出。然而,他的后代却没有一个人继承他的“衣钵”,从事古文字相关研究。最接近容庚本行的,当属五女容璞和她的先生梁世雄了,两位都以画艺名世。
对于一个造诣高深、名震学界的大学问家、大收藏家、大书法家来说,仅由他的一对女、婿来回忆其一生的光辉与荣耀,可能会失于片面;而敝刊的小小版面也自然远远不足以追述一代大师的足迹。我们想做的,只是借记忆的断片来呈现一位可亲可敬的父亲形象,以及他的道德文章对子女的深远影响。
“儿女们都不懂行,迟早会分散了去”
梁世雄是岭南著名山水画家,一直在广州美术学院任教,曾任国画系主任,不但创作颇丰,还培育了大批弟子,可谓桃李满天下。其太太容璞精于工笔花鸟,尺幅之间尽显华贵之气。
时光太匆匆,这对艺坛伉俪已走过了八轶春秋,住在广州美术学院家属区一栋普通的楼房里。收藏周刊记者叩门探访的那天上午,两位老人已经候在门外。梁先生着一白色的短袖衬衫,尽显儒雅的教授风范;容女士则穿着朴素,能让人即刻察觉到眉宇之间像极了容庚先生。“天气太热,快进屋,已经开了空调”,梁世雄和蔼的笑容让记者顿消了暑气。
进入老人的家里,丝毫看不出奢华。百余平方米的空间并不显得宽敞,且还辟出一间房子当做画室。那些再简朴不过的家具,应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旧物,一张桌子的腿和角已经有了破损。墙上并没有挂出什么名家字画,倒是容庚先生的一幅对联、一张小画显得特别夺目。
这幅对联刻在木板上,就挂在入门的地方。“半池风雨迎春冷,一夜霜花带月开”,这两句徐渭的诗,用甲骨文写成,上款是“世雄贤婿嘱书”,落款者是“容庚”。整幅书法典丽清正,不带一丝烟火之气。挂在沙发后面墙上的一张花鸟小画,运笔利落干净,设色素雅端庄,同样看不出半点俗尘。画的落款是“颂斋”,容庚先生的雅号。
这都是容先生留给梁世雄夫妇的墨宝。但谁又能相信,这又仅是留给他们四件作品的其中两件。“早年经常有人托我向容先生求字,但我手上始终没有,我有时向他求,他则说"自家人不用急"。终于有一次求字成功了,但没有想到这竟是唯一。”梁世雄特别珍爱这幅书法对联,就把原件珍藏起来,用木板刻成挂出来。
容老自己创作的字画、手稿、书信来往,以及他收藏的青铜器、字画、书籍,还有他的各类生活日用品,都堪称文物,且数量巨大,但他并没有将此留给他的子女,而是统统捐给了中山大学图书馆、中山图书馆、广州博物馆等单位。“父亲生前说过,儿女们都不懂行,放在他们手上,他们也不懂其中的价值,迟早会分散了去,不如集中交还给国家,让更多的后人能观摩研究。”容璞和她的五位兄弟姐妹都没有违逆父亲的意愿,在他去世后继续将仅存的藏品、遗物捐献给容庚故居等单位。
梁世雄说,容老留给子女们的最大“遗产”是清正的人格。
“希望每个人学有专长,赖以谋生”
不妨将岁月的指针回拨到1956年。那时,在武汉的中南美专,梁世雄和同班同学容璞大学刚毕业不久,就面临一个人生的重大选择。“组织上拟派我前往波兰留学学习陶瓷,征询我的意见,但我太喜爱中国的绘画,表示愿意留在学校研究中国画,而且当时关山月、黎雄才等都是国画系的老师,我决定跟着他们继续钻研国画。”最终,梁世雄放弃了留学机会,留校任国画系助教及系秘书等职。
半年之后,早已两情相悦的梁世雄决定与容璞领证结婚。容璞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远在广州的父亲容庚,并寄去了梁世雄的一张小一寸黑白证件照,算是征求他的意见。容庚很快写信回复,但并没有询问梁世雄家境如何,而是问做人如何。“我的哥哥和姐姐的婚姻都是从同学情谊发展起来的,这一点让父亲非常放心,对于我的婚姻,他亦然放心。”容璞说,父亲并没有给她提出任何叮嘱,只给她一句话?“不要争别人的老公”。“用现在的话说,应该是不要做小三”,对于父亲的这句50多年前的劝告,容璞也禁不住调侃了一番。
远隔千里、交通不便,容庚未能前来见证女儿的最重要时刻,而梁世雄父母亦未能来,贫乏年代的小幸福只能由两个人分享。两人就花了30元买了一大包糖果与饼干,搞了一场简单的晚会,请同事、朋友一起欢乐了一个夜晚。
“不管是婚姻,还是求学、就业,父亲一直都是放任的态度,他一般很少干涉,更不会给我们提供什么便利。”在后代中,父辈的古文字学、史学、收藏的渊源并没有传下来,却出了不少理、工、医等西式学科的人才,仅医生就有11个之多。在容璞看来,这正是父亲家教开明的体现。
在她的印象里,父亲常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希望每个人都学有专长,这样才能赖以谋生。”等到她高考选学校专业,向父亲请教报考美术院校的意见,而父亲只不过回了一句“学画画也好啊”,并无其他希求。
容璞的工作地点后来几经变动,却很少有人知道她是大学问家容庚的后人。“父亲的名气没有在任何方面帮到过我们这些子女。我的妹妹当年在青海工作,希望父亲能够为她打点回到广州工作,却被拒绝了。”容璞说,父亲一向为人做事保持原则,对于子女的前途,亦然。
“家教放任、对子女的前途不管不问,不代表对我们没有要求。”容璞说,兄弟姐妹六人的名字都有个“玉”字,就是希望他们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