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2014年3月28日
地 点?北京涤虑书屋
对话人?陈文?
(文化管理学博士,中国艺术研究院 助理研究员 )
白 爽
(中国中央电视台科影中心艺术总监)
注?(以下对话内容以□代白爽,以■代陈文?)
□文?兄,您好。我们拟定在今年编辑一套名为“画之大者”的系列丛书,本丛书的主旨就是告诉爱好收藏书画的朋友们,究竟哪些人的哪些作品才真正葆有收藏价值,以期使爱好收藏书画的朋友们最终不仅可以获得精神上的陶冶,又能够通过收藏书画的行为获得相应的经济效益。以上两个出发点的实现,是我们所期待的理想,但是这一理想的实现,最紧要的一个步骤就是要在甄选入编画家人选方面下一些功夫。在我看来,令尊陈玉圃先生的中国画创作,在当代中国画坛无论从观念到实践均大异于时风,无疑是一个颇值得人关注和研究的画家。基于陈老师现远居海南,所以有关陈老师画法与市场的诸问题,想先请您代为作答,我们的这一要求,恳盼能得到您的支持。谢谢!
■事实上我应该谢谢你才对。不仅仅因为你做的事情是我作为儿子更应该去做的事,更因为这个事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圆满完成,对于中国传统书画艺术的生存环境的改善,乃至中国传统文化的延续和完善都有很好的帮助。父亲是一位传统文化的热爱者和守护者,他一生远离政治,做了一辈子的老师,但从来没有放弃过守护传统和发展完善传统的文化责任。他一定也会非常支持你的事业。他支持,自然我就会支持,所以,我们要先谢谢你。
“新收藏”这个名字挺好。目前艺术市场的混乱确实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虽然我们不反对那些强调利益至上、金融权威的收藏理论,但我们也不应该放弃发出自己的声音,让社会上众多热爱文化艺术的人多一点选择,至少了解一下我们认为正确的书画收藏,也是一件利益众生的好事。何况这里所谓的“新”并非立异之“新”,我们讨论的、只是欲从传统文化的视角重新回归绘画收藏的行为。在过去很长的一段历史中,这是一个主流思想,所以他并非时下之“新”。之所以说新,是因为在近几十年的收藏风气熏陶之下,人们大多忘记,或者不熟悉旧有的收藏观念了,以为挣钱升值等就是收藏的根本目的。于是它对于当下人来说,确实又是“新”的收藏理念。
父亲的中国画创作,其实也是这样。在当代中国画坛,无论从观念到绘画实践上,似乎他都大异于时风。其实,父亲只是一个传统文化理念的坚定守护者,从无追风弄潮之思。我想应该是处在近代中国将近百年的反传统文化的大环境下反而显得“新”而突出了!我们尊重传统文化,传统文化包容万象,当然有好的东西,也有不好的东西,但为了抛弃不好的东西,连好的东西都一块丢掉,虽然有点断臂求生的感觉,但断头是不是还能再生呢?文化又不是孙悟空,头掉了可以再长,有时候文化的根被刨了,大概就很难再继续传承下去了。这样的例子在世界文明的发展中比比皆是,历史上的古代文明大多都已经灰飞烟灭了,这是客观事实。至于中华文明是不是也需要被完全抛弃,这个问题我想在今天国家强调文化复兴,民族复兴的时代号召之下,不用再有所怀疑,只是我们面临的局面是“北山烈烈,西风发发”,而传统文化,尤其是传统书画领域中的种子实在太少了。幸运的是,父亲自小学习绘画,很少受到苏联和西方绘画思想的影响,所以他的画有别于过去的传统样式,又继承了传统的文化精神;有别于从形式和材料等方面入手创新的书画样式,又能自传统中脱化而出,有了自己的绘画语言。只有这种种因素的叠加,他的艺术风格才显得格外突出,这既有时代的因素,也有个人的努力。
至于他的画法和市场的问题,我愿意尽我所能回答,但限于个人的能力和学识有限,谈不上能代表父亲本人的观点,仅供参考,大家探讨而已。所言或许有偏颇之处,也请大家谅解并欢迎指正。
□新中国建国后,徐悲鸿先生所倡导的美术教育体系一统天下,自此凡考生报考美术学院,包括中国画系的考生,必先考素描与色彩,如此的考试制度就引申出一个悖论,即:学西洋画的基础,却从事中国画的研究,犹如在北方土壤中种柚,能结出好果吗?众所周知,中国画的基础是书法和文学,20世纪最伟大的四位中国画画家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傅抱石都没有学过素描和色彩,此四位大家之前的传统中国画画家也都不学素描和色彩。而书法和文学在青少年时学习是最具优势的,有人称之为“童子功”,现在的画家因现行美术教育考试制度的影响,几乎都没有了这种“童子功”。以此为是,从这种现状中已然折射出,传统中国画的文脉正在遭受着着一种侵蚀。在这种背景下,陈老师的画法就愈发显得特立独行了,他工诗词,精书法,从他画中的题咏文字中可窥其极深的古典文学修养。他对中国画的传承完全是传统式的,举凡其笔墨?内蕴?图式?气息等皆是道地的中国气派。您是否可以先向我们介绍一下陈老师早期学习中国画的经历及陈老师这种于个人中国画创作中的“坚守”,在当代中国画坛的价值与意义是什么?
■当然可以。首先我们需要明确的是你所说的四位大家: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傅抱石,他们虽然可能都没学过素描和色彩,我想他们也不会,也不用去刻意地反对这些东西。韩愈说过:“道之所存,师之所存。”如果这些艺术技法能带领我们去体悟人生哲理,也未尝不是好事。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或许有的人就只能由此悟道呢?条条大路通罗马,悟道的道路肯定不是只有中国书画这一条。悲鸿先生提倡素描,实在有时代的大背景,我们不用苛求古人,毕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事情不去探讨了。但至少近六十年来,我们中国已经没有拿得出手的文化大师了,这才是重点。好像冯骥才先生今年两会上提出了这个问题,说清华北大已经几十年没培养出大师了。我觉得这是个非常严重的现象,但具体又不能责怪北大清华。具体原因,你懂的,我们就不探讨了。
不过,单就书画艺术来说,中国人学习西方绘画还是一定有先天性的不足的,这是文化DNA 决定的,是科学规律,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所以,除非你决定完全献身西方绘画,信仰它们的文化理念,彻底换血,否则一旦决定走中国书画艺术这条道路,就应该遵循中国书画艺术其自身的艺术规律,不要三心二意地学习。因为,脚踩两条船,至少在文化追求上,不是能力的问题,是人品的问题。一旦人品上有亏,个人的文化追求出现了偏差,那么在中国书画艺术来说,就已经失去了先机了。中国书画注重个人修养,人品先于画品,不从这个角度去打磨自己,一般很难在艺术上获得成功。
父亲生长在鲁中地区,我们家离辛弃疾的故居不到一里地的距离,家乡的传统文化气息还是比较浓厚的,至少尊重读书人的风气还是残存在老百姓的思想里。所以祖父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一辈子务农,但很喜欢从小就对书画感兴趣的父亲,并且支持他学习绘画,给他讲邓石如的故事等等。我们家是当时村里的最底层,吃饭都是问题,还谈什么画画。所以祖父的支持是父亲能够坚持学习绘画的根本前提。
另外,父亲由于机缘巧合,在济南买纸的时候碰到了一位老师,黄芝亭先生。他非常热心,介绍父亲认识了黑白龙、陈维信先生,为他们的入室弟子。两位先生都十分有导师的风范和品德,不像现在的老师大多以老板自居。他们非常好,对父亲有如子女,关键是在艺术上不保守。黑先生要求父亲学习“老师的老师”,不准临摹他的作品,而是要求他临摹石涛、四王、唐寅等历代名家的作品,这个非常重要。“师者,所以传业授道解惑也。”父亲幸运地认识了好老师,不仅仅没有局限他的视野,反而逼迫他从古人中学习,这跟当前拉帮结派的搞学习班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即使如此,父亲说他还是有些问题,一直靠临摹去解决,有的问题实在解决不了,就在憋不住的时候问了黑老,请他示范一下。黑老手边没纸,就在牛皮信封的背面给他示范,父亲由是明白了笔墨技法的关枢,从此可以游刃有余地自己修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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