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川
与黄君相识多年,经常看到他在报刊上的大文,被他深厚的文化修养和考据学风所吸引,也因他的学术敏感性和书法文化性而引为同道。后来我们在各种场合不期而遇,很多的共同语言、爱好、书法文化主张,让我们越聊越深。
黄君从小学习书法和诗词,从“二王”楷书入手,逐渐进入“二王”行书及汉唐诸家之法,旁涉汉隶和魏碑,打下坚实的笔法结体基础。后攻“二王”行草,并对“二王”一脉的颜真卿、冯承素、孙过庭、怀素、赵孟?等下过大功夫,使得笔法大进,并终以行草见长。中年后对王羲之草书《十七帖》情有独钟,不仅精深地临帖,而且写出厚厚一本阐释《十七帖》的著作。不仅如此,黄君书法大多写自作的诗词文,这与抄书的书法家有本质的区别。
我认为,书法是一个人的文化指纹,黄君一方面努力沉浸在经典书法中去激活传统,一方面又不断坚持自我创新,而最终成自家行草书之面目。他说过,“草书是书法艺术中最困难,也最不容易成功的领域。纵观书法史可知,历来书家众多,但擅长草书者总是寥若晨星。以唐宋为例,大家如颜、柳、欧、褚皆无草书作品传世。整个唐代书法号称兴盛,但以草书名世者,不过贺知章、张旭、怀素、释高闲等数家而已。宋四家苏、黄、米、蔡,真正能作草书者仅黄庭坚一人。”这一见解说明草书之难,但黄君却努力攻克艰难的草书。他在中国美术馆的展览,不仅能看出他临帖的硬功夫,还可以看到五体书书写自己诗词的巨幅作品和长卷,更令人震撼的是丈八、两丈的狂草,酣畅、凌厉、宽博,有大气象。
在我看来,当今一些书家局限于书法技法,沉醉于“书法与金钱”的关系网,这样的“世俗化书法”没有再提升的动力和空间。面对大众文化和消费主义的冲击,一些书家很难抵御诱惑,再也不像古代文人书法家那样在书法中灌注自己的心性操守,而错误地走上一条“技巧突围”的道路,那就是“变心以从俗”??在形式技法上刻意标新立异,从而掩盖文化精神的本质贫困。而黄君则走了一条艰难的守正创新的书法道路,并在漫漫书法之路的跋涉中,接近了自己的书法审美高地。
观黄君的书法,会发现他的内心有一种文化情结的纠葛。他是黄庭坚后人,所以在情感上会更倾向于祖上,故而他的书法一方面继承了祖上长枪大戟的特点;另一方面他在王羲之的影响下努力成为内?笔法的继承者,他的用笔是从“二王”,从《淳化阁帖》、《十七帖》中出来的,对“二王”笔法的领悟应该更多一些。他在内?与外拓上采取了三七开,或者是四六开的方法。我认为,他在草书气息上更多体现了王羲之与王铎的韵味,而行书则继承王献之和黄山谷的东西多一些。一个文人,须讲求文质彬彬,不可能太过暴力,显得飞扬跋扈,他即使写到情感特别激动的时候,依然还是有收敛,这也是苏东坡《黄州寒食帖》的特点。
可以说,像黄君这样一个既有国学根基,又有文字学和现代理论批评的根基,还会诗词的学者书法家并不多见。写诗是很难的,有韵律要求,有平仄要求,有对仗要求等。一首诗,一个韵不好,一个平仄不合,虚实对仗不合,这首诗就有问题,就是打油诗。我很看好黄君,我认为他在中国文化界和书法界走正路,坚持下去其未来可以说是登高行远的人物。
在我看来,书法花样翻新的炒作时代即将过去,书法的沉淀积累和修为提升时代即将到来。可以说,中国书法“技进乎道”的根本含义在于,书法的价值就在于传承中国人的文化精神密码和心性人文主义。故而,黄君在书法中表达自己独特的情感和坚韧的性格,这种人格襟抱反过来又促成其书法风格的日臻成熟,并得到社会的认可。一位真正的书法家,应该通过纸和笔的魔力,体悟王羲之为什么要辞官而全身心投入书法,感悟颜真卿为什么会于悲愤中写出《祭侄文稿》,体验苏东坡心中苦涩而坚毅疾书《寒食帖》的精神。在这个多元化的浮躁时代,黄君仍十分珍惜书法,将书法和文化紧密结合,通过书法走进汉字的神奇,再走进中国经典的博雅,使得他的人生成为践行知行合一的“书法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