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宁
“元四家”之一的倪瓒,虽以画独特的“三段式”山水??下方画土坡碎石、草亭、茅屋或杂树数株,中间是空白,意为茫茫湖水,上方则是蜿蜒起伏的远山而著称,但是在他60岁后的晚年,也经常画墨竹图以赠人。
然而倪瓒画的墨竹,无论竿、枝、叶,均一笔写就,疏疏落落,十分简率,不似宋以来人们常见的“双钩填廓”的墨竹图那么丰厚、写实,于是当时就有人看了质疑:这图中所画“叶的繁与疏,枝的斜与直,到底是竹,还是麻?是芦?”倪瓒自语“不能强辨为竹”,不禁感叹:“真没奈览者何!”他在给友人“以中”画的墨竹图的题跋中坦言:“以中每爱余画竹,余之竹聊写胸中逸气耳,岂复较其似与非?……但不知以中视为何物耳?”在阐发了文人作画的宗旨:“聊写胸中逸气耳”的同时,似乎仍对“似与非”耿耿于怀。因为他自学画开始,就非常强调“见物皆画似”,下过写生的功夫。何谓“逸气”?今人的解释为:“超脱世俗的气概气度”。
自宋代文人开始画墨竹,竹子的“虚心”、“劲节”,所谓“未出土时先有节,便凌云去也无心”的超凡脱俗的君子品德,渐渐深入人心,不但成为文人遵循的准则,也成为广大百姓崇拜的楷模。元代画家自赵孟?夫妇始,元四大画家,几乎都擅画墨竹,直至明、清,代不乏人。将近一千年来,墨竹画形成一个大的画科。当年倪瓒画的墨竹,拿给今天的人们观赏,应该不再有人觉得陌生、质疑其似与非了。且看:
《春雨新篁图》,纵70.7厘米,横38.6厘米,纸本,墨笔,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图上自题:“辛亥秋写竹梢并诗。”乃其71岁晚年的精心之作。一竿新篁,在迷蒙春雨的滋润下倔曲茁长。竹竿细劲,略带S型,这也许是当初容易被人误解为麻、为芦之处,然而新篁刚从春笋蜕变而出,正该细劲而挺拔向上,略带弧曲,显现其茁壮的生命力。同样细嫩的新叶,一般画新篁时皆向上挺起,但此刻沐浴在春雨中,故画其叶梢下垂。竹的竿、枝,以中间墨色勾画,竹叶则以中锋为主,侧锋兼用,随形撇去,疏密错落,而墨色则浓淡相间,以示前后层次,这与宋代文同画墨竹以竹叶墨色浓淡区分叶面的正、反,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改进了。整幅画面清新而雅致,透出新篁皎洁淡泊的气质,乍看之下,不会再有人质疑其似麻似芦了。
传世的倪瓒的墨竹画,大都只画竹一竿,也许是意在宣扬君子之独立特行,而倪瓒的山水画的构图也十分疏朗,两者是相通的,都显得淡定而脱俗。千金散尽后,他一叶扁舟浪荡太湖二十多年,留下无数书画令后人追思、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