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灏
明季留名青史者多如过江之鲫,但能得诗坛名宿钱谦益器重的莫过于程嘉燧。钱在诗中赞誉程“姚叟论文更不疑,孟阳诗律是吾师。溪南诗志今程志,莫怪低头元欲之”。程氏于诗文书画无所不精,并通音律,能制松烟佳墨,是明季的逸才,与他交游的多是东林巨子。他年少时应科举不第、学剑不成,而后学诗,30岁后才有大成,以此乐志,终老于布衣。
程嘉燧作画善山水兼工写生。在他的山水画中可看出其诗对于其画的涵养功夫,清丽脱俗,更多的是一个诗人的胸襟,极尽人生潇散之状。钱谦益在《耦耕堂集?松圆诗老小传》中说,程嘉燧在未饮酒时,对自己所作之诗只字不提,即使别人恳求,亦不以只字相示。然酒过旬盏,便朗朗上口,经明不绝,兴酣落笔,尺递便面,笔墨飞动。时人有重其笔墨者,恭谨乞请,经年却不能就一纸。嗜好古书画器物,一见便解衣倾橐,更为让人不解的是,有以赝售相欺者则持之益坚。程嘉燧的儿子骄稚不事生产,他就拮据经营来照顾儿子,缘手散去左弦右壶,并笑着对钱谦益说这是一件好事。在程氏的交游圈中,如此窘况却也少见,但是可以看出一个鲜活的人物形象,他的承受转变是心境的转变,是一个时代的转变。
安徽省博物馆所藏的这件作品写于崇祯壬申五年(1632年)二月,纵87厘米,横29.9厘米,纸本,属于程氏的晚期作品。晚明书风有风樯阵马者,也有直指禅风者。程嘉燧属于后者。他学书取法较广,然风格却并不强烈,气息儒雅,常溢出苏书之韵味,这或许与他笃信佛教有关。晚明以禅喻书的殿军人物是董其昌,这时的书风向“韵”的审美方向发展。程嘉燧传世之作多为小字,其书风受到“云间书派”的影响,从气息上直指禅韵。此处这件作品的格调接近董其昌的《东方朔答客难诗卷》,同时有欧、褚两家之规模。就作品来看,结体右扬,成倾斜的态势,点画清瘦洒丽,这种风格的审美取向与晚明的书流也是一致的,比如明末的陈老莲、陈继儒在书风上都是取纵势。但就整个晚明繁荣的书画趋向来看,程嘉燧的书法风格还不算突出的,这不能归结于其不善书,而是天然的性格与时代的竞择使然。其书作在点画上稍乏坚实感,在力度及线条的丰富性等方面亦有所欠缺,行气又多有凝滞疲软之嫌,没能脱出旧窠臼而树立一个鲜活的面貌,终难跻身大家之列。在他的交游中以画家和诗家为多,他虽不是书家群体中常见的人物,却是钱谦益所赞叹的以诗入字的妙手。这件作品是他的自作诗,从中能看出他在诗会过后的平静心情,落款具名号“偈庵程嘉燧”,似乎更印证了他晚年心地归于佛释。诗的主题点明了这次的东皋诗会是由魏浣初召集的,魏浣初是晚明著名的词家,曾评注过《西厢记》。这件作品的内容与书写时间相距不久。作品中有“起田索和”之句,按瞿式耜,字起田,16岁时便成为钱谦益的学生,他于崇祯五年因举荐胡平表被革职,而后便居东皋,由此可见内容与作品俱写于1632年。
程嘉燧(1565-1644),字孟阳,号松圆老人、偈庵老人。原籍安徽休宁,后迁上海嘉定城南。早岁因科举失败,弃绝仕途专心学诗,以唐诗为宗,熟长于李杜。与唐时升、娄坚并称“练川三老”,又加李流芳合称为“嘉定四先生”。著有《松圆浪淘集》《松圆偈庵集》《耦耕堂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