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占高枝”
□郭兆胜
忘了是哪家电视台，有一个节目，内容是辨真假寻找名人后代的。台上的人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但总是真的少假的多。就算你真是历史上某位名人之后，几十代、上百代了，与你还有什么关系？不！这是血统问题。似乎血统越高贵他本人也就越高贵，哪怕越了几百年、上千年，血统也是不贬值的。说得不中听点儿，这极似豢养的动物，比赛的马、藏獒、宠物猫，不都是血统越正越值钱吗？所以，姓刘的说自己是刘备的多少代玄孙，姓赵的说自己是赵云的多少代后裔，姓张的说张飞、张良是自己多少代祖宗。反正选祖宗选名头大的(不管是史书上记的还是文艺作品中杜撰的)、选正面的(从未听说有谁认秦桧、严嵩为祖宗的)、选年代久远的(时间近了可以稽考，容易露馅)。这种“占高枝”现象，俨然衍化成了一种时尚。
然而，你用不着大惊小怪。这种时尚(应叫风气)在书画界早已屡见不鲜。只不过书画界的高枝不是姓氏、祖宗，而是师傅、宗派。不信，且列出几个小小实例看看确也不确。
某甲，初在区文化馆办的绘画班学绘画，向外报号是文化馆某某弟子；之后认识了美院某教授，虽说只听过一次课，竟公然向外报号师从某教授(那位文化馆教师不提了)；三年后他在一次会议上偶遇了来自中国美协的某一权威画家，虽只是乘会议间隙的几句交谈，现在他已然大肆宣称自己是受该权威画家当面指授的门徒了(那位教授又被他抛弃了)。此可谓上一层房抽一层梯、过一道河拆一座桥了。
某乙，每有书画展览总要携相机到场，不为看作品，不为拍资料，而是专门瞄着来宾群，凡见有大权威、名画家，招呼也不打，硬往人家身边靠，让同伙“啪”一按快门，一张与权威、名人的合影就搞掂了。于是，人们常听他说，我是某某权威的学生，我是某某名家的传人。连他的名片上，也一面是名目繁多的头衔，一面是非常唬人的“师生”合影。(只是那其中“师”的形象无定，据说最勤时一年换过三次)。他的奸巧，让人“称道”。
某丙，业余画家，得知某城市有个大名鼎鼎的画家，于是相约了七八个同好，辗转托熟人引领摸到该名画家家中拜访。该名画家已年近九十，体衰多病。其子女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怕影响老父休息，只给了五分钟的接见时间。七八个人，五分钟，你想能有什么收获？可是这之后，某丙却在多个场所称自己是该名画家的“入室弟子”。其钻营能力，令人咋舌。
某丁，年近四十。一次老同学集会中遇中学时同学D某，并从D某口中得知D某的舅父即是颇具声望、权势在握的某画家。某丁便寻机会拉上老同学D某拜访了这位画家，且一口一个“舅舅”，叫得十分亲密。这之后，他便赫然以这位画家的外甥自居，大言不惭地对外宣称：自幼受舅父某某指授……
某戊，上世纪70年代出生，在介绍自己简历时赫然有“师从某大师”字样，而该大师逝世于上世纪70年代末，其死时某戊才七八岁，他怎么“师从”？
还有某己、某庚……
看来，选师与选祖宗是一样的，一是名头大，最好是全国叫得响的；二是有权势，最好是在大小展览中当评委的；三是要有山头，这样成帮成派，可以互相照应。至于教不教、学没学，可以不论。反正我沾染了正脉高贵血统，秃子借了和尚的光，吃不着肉还喝不着汤吗？
其实，真正教给你本事的，可能就是基层教师、乡野画家。如果仅仅因为他们名不显、权不重，就把他们抛之云外，那也太势利了。别忘了多高的高枝也是从根上长出来的。
戏文里有句唱词是“凤凰要把高枝占”。要真是凤凰，倒也该占占高枝，就怕连秃尾巴鹌鹑、黑乌鸦，甚至根本不会飞的鸡鸭鹅等也往高枝上攀，那就很可笑了。
可笑是可笑，但我笑不出来，甚至还有点儿苦涩滋味在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