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晓燕
在“汉服热”的潮流下,日前西安多名汉服爱好者在汉城湖举行汉式女子成人礼。据称仪式上三十余名少女依照古时习俗,挽发髻、插发簪、祭轩辕,以这种方式开启人生新旅程。新闻散播出来,再次引起争议。赞同者多数认为恢复古制,哪怕只是形式也很好。
那么就说一说形式。既称“汉服”就要谈到历史上两汉的服饰,袍服在西汉形制并不严格统一,到了东汉才具有一定形制。至于冠巾,西汉冠巾约发而不裹额(据传说王莽秃头,始现裹额巾帻)。从出土文物看,西汉官吏有戴极细小的冠子,附在头顶上,文人、武士也有戴平巾帻另外加薄纱笼巾的,也有戴软式巾子,额前附加小缨结的。总体说来西汉前期通行曲裾袍,大口?,勾履,即《汉书》所称“功曹官属多褒衣大?,不中节度”。由于西汉袍服形制不统一,今人要着汉服不如化繁为简,按照“士冠,庶人巾”制度,又照《后汉书?舆服志》,平巾帻为上下通服,着袍服戴巾子比较保险,不容易闹笑话。
今人所谓着汉服,男子往往仅着一件形似汉服的外衣,光着头脸,下穿皮鞋,知者晓得这是汉服爱好者来了,不知者以为唱穿越大戏,穿了件戏说的衣服逛大街。见过无数自称着汉服者,仅见成都一位洋人戴巾子约发,试问这是什么样的形式,又在弘扬什么样的中华文化?不客气地讲,这是骡子学马叫。成都那位洋先生,戴巾子、穿勾履都对,只差了一样:蓄须。从出土的两汉石刻、画像砖等看,着袍服的成年男子皆蓄须。不蓄须的也有,宫里的太监没有胡须。
女子成人礼,依《礼记?内则》:“女子……十有五年而笄”。笄指发簪,意为结发而用笄贯之。郑玄注:“谓应年许嫁者。女子许嫁,笄而字之,其未许嫁,二十则笄。”许配了人家的女子十五岁时束发戴上簪子,未许配的二十岁时束发戴上簪子。古时及笄礼较为复杂,全部照搬可能人力、物力、财力皆有所不逮,因其原本为贵族女子成人仪式,如今平民要仿照,素衣襦裙、曲裾深衣、大袖长袍不能一一顾及。那么至少要守住“及笄”最后一个底线:束发戴簪。短发的及笄礼怎么举行?烫了一头卷毛、染得七荤八素配上大袖礼袍很美吗?
讲到汉服礼仪,常常有人拿和服、韩服出来对比,认为既然现在穿和服不用剃头,着汉服也不必束发。和服、韩服是经过流变,自然而然变化到现代的穿着式样,是在时间的潮流里不断向时代妥协之后,因以俗成的。我们突然把两千年前的衣饰、打扮蹦到现代,为了让它适应二十一世纪人类的要求瞬间大变,这是革命,而和服、韩服着装缓慢变化是因革。凡革命未有不激烈斗争的,着汉服不循古制,“食得咸鱼抵得渴”,这样的汉服爱好者必然要经受批评、讨论的洗礼。
服装粗糙廉价是今人着汉服之不美的另一个原因。普通和服一整套一般要万元人民币以上,六七千元的简品大众便摇头。韩服一般也在五千元以上。汉服宽博大袖,整幅的料子裁下来,连材料带裁缝费,按现在的物价几百元一套,那衣服质量大概就比麻布口袋好些而已。
形式问题其实无法与内容相分离。爱向古文化寻求的人以两类居多,一类是反抗斗争者,复古以抗争,这类人很少把弘扬文化寄托在穿汉服上面。多的是另一类人,现实生活中的失败者,生活中碰壁后转向辽远的古时候寻求精神慰藉。他们所谓的穿汉服以弘扬中华文化,跟一些老外喜欢吃宫保鸡丁便自称热爱中国文化没什么两样。一个人真正读过些经史子集,观看过一些出土两汉文物,依然乐意穿着不伦不类的廉价衣物自称汉服满街走,“盖有之也,我未之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