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学]
几年前的一天,我与友人赴日本看望一位老人。老人是我的精神偶像。我们到达的时间是在晚间,与老人一块吃完了晚餐后就回到酒店休息了,第二天一早,友人敲开了我的房门,将一件盒装的物品交给我,说:“这是老人赠送的礼物。”友人走后,我打开了那个精制的小盒,见里面躺着一块闪闪发光的手表,有些惊异。
但我一点也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牌子的手表,只见表面有一个皇冠般的标志,这种标志我过去在北京秀水街的摊上时常见到,而我又一向不以为意。我以为就只是一块普通的手表。
当我将表在手中把玩时,蓦然发现,在表壳的后面,镌刻着几个清晰的字,是老人自己的名字,这让我又惊又喜,当即觉得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品,里面沉甸甸地搁着老人的一片心意,于是它便成了一件令我大喜过望的奢侈品??不在于它自身的物质性价格(我当时一点也不知道它是一个名牌,并没有将它及时地列入物质性奢侈品的行列)。
在我看来,它与我在秀水街上见过的同类物件如出一辙,并不稀罕,稀罕与奢侈的是这一行小字,几个刻印下来的老人的名字,它是稀有的,因而也是弥足珍贵的。直到午餐时,友人偶然说到这是一块劳力士手表,才让我闻之大惊,我迅速地明了了这块手表的价格,产生了一种让我尤觉奢侈的印象。这让我由此对“奢侈品”这个词语有了思考。
“奢侈品”三个字在今日的中国,已然不再“面目可憎”。曾几何时,这一语词概念在公共的话语空间中很容易让人产生贬斥之感,似乎它的意指功能天然地与一些不好的乃至过度夸张的“形象”如影随形??“奢”与“侈”,在字义上多有重叠之所指,都指向了浪费、浮华乃至放纵。但在我查询了奢与侈的多重字义时,偶然发现了在“奢”字中,其实亦已潜藏着一种美好之意,如宋人赵彦端在他的《眼儿媚:王漕赴介?赏梅》一词中所曰:“更饶红烛枝头挂,粉蜡斗香奢。”显然,此词中,“奢”作为一个辅助谓语是为了衬托和加强“红烛”与“粉蜡”之意蕴的美好意象。
在我看来,所谓奢侈品,在它基于人性的功能属性上分别指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一者是纯粹物质性的,这也是千夫所指之所在,而它又确实与这个语词的原始之意象:浪费、挥霍、炫耀与矜夸相关联,因为在世俗性的观念看来,拥有奢侈品是一种过度性的夸张消费,例如一件衣物,完全可以用低廉的价格去普通商场购买,没必要在名牌店以几十倍乃至上百倍的价格将其据为己有,而价格的高下,亦区分出俭朴与炫耀、浪费之别。
二是奢侈品中内含的精神属性,就如同我接受老人赠送的那块手表,我只知道这是老人在无言中寄托的一片深情厚谊,毕竟这个时代人们在忙碌中稀缺了友情与道义。因了稀有,故而奢侈。这个奢侈亦有了正面的能量与意涵,于是这块昂贵的手表,它跃出了有关奢侈品之庸常定义,而获得了一种精神性的升华。当我知道了这块手表的昂贵价格,由最初的错愕中醒转过来后,我又发现,在这里,在这块手表上,昂贵的价格与友情、道义由此获得一种默契地呼应。
文/王斌(作家 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