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博
之十二、犹抱琵琶半遮面
20世纪90年代中期，笔者曾不经意间置身“摊爷”者流。
那天笔者以80元购得一红木插屏，寄放在练摊的文友处后继续转悠。一会又见有人颇为神秘地从怀里掏出只被油污包裹、酥油味扑鼻的铜壶。看那造型图案，当是书上所讲文成公主联姻松赞干布时带去的陪奁，或至少是当时带去的工匠所为。不由心跳过速，于竞价者中跳跃升位以三百元购得，喜不自禁夺路而走。
至文友练摊处，见其正在大肆讴歌笔者寄放的插屏，质地之好做工之精天下无双世间无二云云。笔者只当是玩友间好花共赏，忽见有人松开紧捏的三张大票，买了插屏。笔者正欲发问，文友已笑着抓过铜壶细看：“我看，又缴学费了？” 表情即由嘲笑至严肃，至生动欣喜：
“哇！你这一刀，把几场的学费都收回来了！”
顿时观者如堵。文友因势利导，左右摊爷推波助澜，一致判定此乃文成公主陪奁原件；待问明仅区区三百元购得时，更是叹喟羡慕不已了。于是有人请求出让，竞相加价。文友左右抱拳连连致歉，说不是他的做不得主，忽又飞快将铜壶转让给出价最高七百元的。那人抓过往怀里一塞，眨眼便没了踪影。
不等笔者发难，文友随即对两边摊友抱拳大叫：“尿胀了！”拉笔者到茶铺悄声说：“那尿壶你要多少，我10块一个批发！”说肯定又是那前国营破产大厂七级翻砂工鬼老幺的动作。笔者愣了阵，将信将疑嗫嚅：“那些摊友也不懂？真是破货，你这不是吭人了？”
朋友欢笑：“少见多怪！我还不是要帮他们打边鼓！你那份清汤寡水的工资，加血汗淋淋的胸膛做俯卧撑，在地上一分一分粘起来的稿费，经得起几折腾？到这来了，雷锋哥哥下课！”
笔者大不服，却无言以对。便说那插屏是我的艺术收藏，我只收不卖的。朋友说：“你屋里有个品相比这好得多的，要那个干啥？有钱不赚，傻儿哦！”
说罢点钱：两样共卖1000元，除去本金380元赢利620元。笔者犹豫一阵，还是很不好意思收了，并马上照规矩返还20%佣金。文友理所当然地收下并夸鄙人有点长进了，叫我坐下，谨防买了歪铜壶的来退货。又开导说搞收藏千万莫搞成玩物伤身，苦累家人的傻儿加坏蛋了！举例某像章收藏家，弄得立不直身，睡不伸展，周身是病，状如叫化儿，一把干葫豆两杯劣质酒就是享受。说视野愈宽，经济实力越强，高品位的东西过手愈多，鉴赏能力就越高，人也就活得越有档次。说只有如此，收藏才能不断深入地去伪存真，去粗留精，去残保全。一个收藏家数十年苦心经营，到头来有两件极品就算不错了。
笔者暗暗捏着眨眼间赚的将近一个月工资496元，不禁浮想联翩：钱就是这么好赚的？练摊不过是这么回事！联想到拆迁购房后负债累累，儿子中考将近开支愈烈；自迷上文物收藏后钱袋有如豁了大口，却又欲罢不能狼狈日剧，笔者终于动心思要在文物市场赶水练摊了！
正好有市体改委《城市改革与发展》李林樱、刘安礼前后二位主编，请笔者调查新兴起的文物市场状况，恰逢暑假正有闲暇，便清理藏品权做练摊资本。不清则已，一清则啼笑皆非：经年节衣缩食如痴如醉大出血收来，白昼把玩神游天外畅想八极，以为不说四两拨千金，至少也会保值的“文物”，竟然十之八九当属伪劣次差伤缺等不入流者。如是在家人朋友的嘲笑恭贺声中，脸红筋涨痛定思痛，重新分门别类，估价包裹，装了几大纸箱，在星期天早早去文物市场占了位置，正式练摊了。
岂料笔者手气极佳财脉旺健！生意都较四周摊友好，每每中午散场清点收益，都在数百数千。月余之后，就偿还了最紧迫的预期半年还清的一笔债务。当然就皆大欢喜，就痛悟与当摊爷的机遇相见恨晚，就得意忘形对家人大言不惭地戏言：鄙人乃真君子，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富贵不淫，你尽管放心大胆地生活！而那最初见到熟人就羞赧欲避的拘谨狼狈，和韩信钻裆秦琼卖马杨志卖刀的悲哀，都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了。大丈夫生当人杰死亦鬼雄，死都不怕，还怕练摊么？练摊真是太好了，不练白不练！
哪知接下来便是摊可罗雀，经常热热闹闹的文物市场，唯本摊爷面前一片真空。由是自热烈而张惶，而冷静，而审时度势，思量因果，不由汗颜，直觉得感觉良好，只是看了空空道人的风月宝镜！
